7 Chapter 7 查理·韦斯莱(1 / 1)
龙舍里静悄悄,黑暗的阴凉停驻在此,空气里充满动物腐骨的特殊气息。
但对于夜视良好的龙来说,此刻外面一束束阳光透过木板与茅草的间隙洒落于地,普通人类肉眼根本无法觉察的极小光斑,在查理看来却细微入刻。
在此之前他都没关注过,原来光斑投影在地时竟是圆形的。明明那些空隙都很狭长,但光影却并不狭长。
现在外面天光大亮,夜间啮齿动物簌簌爬动的声响统统消失不见,反倒是林木间鸟鸣和昆虫的鸣叫不绝于耳。
查理不得不承认,他正在失眠。
龙类是夜行生物这一点早已写在这副身体深处,他身为人类的生物钟也早就被影响得颠三倒四。可是他还是睡不着。
从前他妈妈,韦斯莱夫人总说,人到了点就该让自己休息休息,让自己的大脑、四肢、躯干都回到放松状态,这样第二天醒来时才会有充沛的魔力供给。
妈妈……
他发现自己不可遏制地想到某个人——龙妈妈罗莎莉,那个既粗鲁又胆大的驯兽师,那个表现得不像个女性,可同时又有脆弱一面的养龙者。
喔,你问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这是个偶然,也是个必然。(查理:这语调似曾相识)
必然性,是由这个地方稀少的生物痕迹决定的。偶然性,是由罗莎莉本身的随性人格决定的。嗯,还挺深奥。查理满意地点头,为自己尚未丧失排比造句的能力而欣慰。
他起身在龙舍里伸展了下背后两快健壮的肌肉群。
看着扇动翅膀带起的风,把光束中缓慢飘浮着的尘埃变成了乱舞的漩涡,他昂了昂龙那条强有力的脖颈,缓缓吐出一口龙息。
绿幽幽的火焰随着他心意的控制凝聚在龙掌上方,变成一个泪滴的形状。酷毙了,查理想。
要说凡是有利有弊,反过来其实也说得通。就好像现在,虽然他大概是因为魔法反噬的原因灵魂转到了这条龙的身体里,但这也让他真正从龙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从前身为人类,身为巫师,他纵然自诩对龙已经足够了解,但仍不及如今在龙体内、时不时可以控制这具身体来得通透。
就像他以前并不知道,原来龙息也分好多种,同一种龙吐出的龙息也可以多种多样。比如他,喔,比如这条龙查理,它在小时候吐出的火焰是红色的,巴尔干喷火龙喷出火焰的公认颜色。但现在离他,喔,离它破壳已经有两个月了,它又多了一种绿焰。
但为什么巴尔干喷火龙成年后喷出的火焰,被观察到后记录下来的都是红色呢?查理不禁产生这样的疑问。
身为龙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之一,他和所有同伴一样,对龙这种生物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龙这种神奇生物,在英国麻瓜们的概念中代表了无比邪恶的力量,但因为从没有新闻报道它们存在,到目前为止麻瓜们也只从故事中想象它们;在魔法界的历史长河里它们的形象则更鲜明:几百年前养龙曾是一种十分兴盛的活动,截至一七零九年巫师大会出台废止养龙的法案之前,驯龙师作为一种职业已经遍布了整个巫师大陆。
查理听到龙舍不远处,小屋的门突然发出了声惊呼。他转头盯着舍门。
“啦啦啦~”一听就知道是谁,也只能是谁。
“查理小宝贝!呃,大概在睡觉,嘘……”然后脚步声变轻了一些。查理汗颜,即使这会儿他睡了,恐怕也会被她吵醒。
“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运动运动怎么行呢。”门外咕哝声不绝于耳,查理用龙爪拨弄了下被他藏在地下的羊骨,仿佛可以看见女人那两道纠结万分的眉毛。
然后门一下就被拉开,过盛的光从舍门里照进来,穿透黑暗。那个自称罗莎莉的女人正站在逆光处,双手叉腰,看不清表情。
“啪啪”,她轻轻拍了拍掌,“我们的游戏时间到啦。”她兴高采烈地说,上前来摸摸他的鼻子,自己走到舍门外阳光灿烂的地方。
查理终于看清楚她的表情。
愉快、随意,就像一层外壳披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喝了复方汤剂那样从外表变成了另一个人,伪装成轻松的模样。实际又是怎么样的呢,查理怜悯地看着她,龙爪拨了拨土,迈向舍门口。
埋藏在她内心更深层的,却是不仔细观察就不会在意的那种哀伤。寂寞、孤冷的灵魂,与她此时脸上的笑靥截然不同的温度,查理耳边似乎回响起她在前些夜晚和他说的话。
她以为他听不懂,但还是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有点滑稽可笑,但在这个没有人可以交谈的地方,他不能对她的做法加以嘲讽。嘲笑谁也不像是他,查理·韦斯莱会做的事。
然后她说了她的父母。说了她破碎的家庭。说了许多他听不懂的事情。
他甚至完全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才20岁的驯兽师,怎么有那么崎岖的人生,听起来完全和她对不上号。
“来!查理!”她笑得越灿烂,他越觉得她会在下一秒哭出来。
——可别哭呀,女孩。
就算生下来就注定是段被抛弃的生命,就算父亲在母亲怀了你的时候就被抓入狱,母亲也生下你后就改嫁他人。
就算邻居家玩伴的父亲说你是坏蛋的小孩,不让他的孩子和你玩,你也因此一直孤孤单单。
就算抚养你长大的爷爷因为癌症(他也不懂是什么)而去世,外婆连见你一面都不愿,把你视作她人生的污点。
……别哭呀。
“我们今天去裂谷地面上看看?天气很好呢,说不定可以捉到几只野牛!
“呃,怎么了?
“查理,你的意思是?”查理盯着她,看着肉丝写满不解的表情。
他上前,用还没长成的龙角温柔地去蹭她的肚子。
别哭,因为我会陪着你,所以你大可以任凭眼泪流出来,就像那些个夜晚,你把泪水滴在我的手掌,好吧,龙掌上。我坚硬的龙鳞刀枪不入,但却渗进了你内心的苦涩。
……
恶。
查理抖三抖。
好像搞错了什么!他是对她很怜惜,很同情没错,但是上面这种曲风不太适合他!如果再接下去的话他的龙皮疙瘩恐怕都要掉一地。
“吼。”他仰起头用下巴冲自己的背上指了指。
“让我上去?这样吗?”他看着肉丝用惊喜的语气,夸张的肢体语言,手指着她自己的鼻子。
午后的阳光仿若金子一样撒落这片温暖的大地。有个少年牧羊人,嘴里叼了根嫩苇,闭目仰躺在绿色的草场,想象着自己躺在成片的黄金上。有一瞬,突然,有个阴影笼罩了他,又很快地离开。
他睁开眼。
听见空中隐约传来女孩爽朗的笑——“你飞得太远了啦!高一点,高一点!”
但是当他抬头四顾,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风拂过草叶,带来绵羊们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湛蓝天空的远处,一个黑点朝着太阳方向,越变越小。
大概是什么鸟吧。
牧羊人想,复躺下,开始织就一个更美好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