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初遇(1 / 1)
康熙三十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康熙三十九年,我,韩若黎,或者若黎嘉措,二十四岁了,仍旧是前途未卜。
小时候发了疯样的想长大,可以自己挣钱,自己住房子,不用按时吃饭自己买大堆的零食,不用再天天听上课铃声,二十四岁是一个顶点,青春已经老到一定程度,是功成名就,成家立业的好时候!
打死也没想过会这样突然一个转折,非但没有向前,倒退后了这么三百年!
看这皇宫,奢华富贵,却不是我的家,也没有我的未来。
白白的耽误青春,总归是件令人沮丧的事。
如此沮丧了半月,到得元宵节,古人统共没几天假放,一下子逮着两个节日,下狠劲儿的乐,红灯笼里的蜡烛还未燃尽,各式花灯就已备好挂上去。
小阿哥们比作灯谜,胤祯死皮赖脸的要我作个灯谜,说好跟那些人比去。我是最动不了心思的,哪能做那东西,读红楼梦时记着一个惜春做的灯谜,当时看着对眼,便记了下来,就念了给他。
正月十六那日宫里猛然清净,风吹云散一般,地上连张碎纸屑都无,满宫里人声匿迹,彷佛都玩的累了,要休养生息。
太后那里也接连几日未召我读经,突然清闲的无所适从。
乾清宫那边却突然有人找来,说康熙要见我。
心中满是疑惑,不晌不午的怎么突然记起我来。
随传旨的太监到了乾清宫的后殿,看里边摆设,很像一个书房,想这肯定不是御书房,只是暂时供皇帝歇息的地方,所以女子也是可以进。
正想着,又进来一个大太监,“皇上有旨,令若黎姑娘将前儿的灯谜写了以供御览,朕也看看若黎字长进多少。”
我低头称是,心里却没底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单是一句“前身色相总无成”就用废了好几张纸,后来就豁出去,反正是写的不好,省点纸张吧。提笔运气,又写了一行不听菱歌听佛经,就听旁边候着的太监突然打千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
我诧异抬头,手中的笔“啪”地掉到桌上。世界彷佛一瞬间失了真,还是那熟悉的眼眉,坚毅的唇角。我曾笑过,尹洛尹洛,你知不知你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眉目如画。
眉目如画的男人!旧日伤口“哧”的一下裂开,我疼的几乎要弯下腰去。
一个小男孩冷不丁的从他腋下穿过,我方回过神来。赶紧捡起掉落的笔,人已经到了跟前,挨着我瞅刚写的那两行字儿,“哈”的一笑,“若黎,你的字儿可不是一般的丑。”
“师傅教你这般无礼么?妄断别人的字儿,你写的又如何?”声音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十四的小爪子立即垂了下去。我抬头瞥了一眼,那眼光正盯在我身上,充满狐疑,深的不见底。刚才我的举动着实无礼,大概是摸不清我的状况,不好斥责。面无表情的去接胤祯手上的字,我一打横抢了过去,“还是别看的好,是真的丑。”
“丑都丑了,还怕人看。”说着又抢走,展开就看,强忍了笑道,“一会儿皇阿玛就要过来。还不快完成了!”说着把那张纸团了,“你还是再重写的好。”
我没功夫理他怎样,只冲胤祯瞪眼,都是他的好事!
胤祯不管,雀跃着说:“若黎,你是执笔方法不对,我来教你。”说着就来握我的手。这小色狼,老想占我便宜。我一把打掉,“就你那小爪……。”
想想不对,人家好歹也是阿哥,亲哥哥又在旁边,遂改了口,“就你那小手,握笔竿子都还嫌不够。”然后就铺纸磨墨,重新提笔,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连手带笔一起握住,不容我挣,“执笔不可不用力,但也不能太用力,你手腕太紧张,放松些。”声音已不似刚才那样冰冷,可总觉的别扭,他眉眼太像尹洛!
就着写了一个,果然比刚才的好许多,身后的手放开,我不抬头,凝神屏气一口气写完。再看其余都不如第一个,但也比之前的好上一成。
正在比较时,听门外细细碎碎的一阵脚步声,知是康熙过来了,一群人跪的跪弯的弯,请了安,康熙在一边塌上坐了,静了有五秒种,“若黎把你写的字儿拿来给朕看。”我答声是,便走去递了,“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身沉墨海,性中自有大光明。嗯,难为你字都认不全,还能写出这样灯谜来。听额涅说若黎字较之先前进步许多,看这情形……”康熙喝口茶笑着咽下后半句话。
我的脸倏地红了,低下头嘀咕了声:“再练三年五载,才敢在您这儿献呢!知道字儿不好。”众人俱都轻轻的笑。
“喔?你倒明白,性中自有大光明!你性中可有大光明?”
“回您的话,这一灯谜实是若黎一前辈所写,若黎无那般心怀。至于性中光明,若黎想必是资质一流,能尽得世间万物道理精华之人方能具之。若黎心中懵懂,不敢妄比。”
“还有你若黎不敢的?”康熙斜睨了我一眼,语调里有些玩味,“听说你把十三阿哥的乳母都给骂了,当初连那敏妃都要敬她三分,没想你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排揎啊!”
“若黎不知道她是十三阿哥乳母。”
“那也是宫里的老嬷嬷,都一个个两个脑袋三只眼,你都不怕得罪了给你小鞋穿。”
“我又不吃她家的饭,不受她的管,她有小鞋也没机会给我穿。”说到我最恨的地方,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音。
康熙听的一愣,“你这是什么道理?”
“五谷杂粮里生出来的道理。”我嘻嘻一笑,几乎忘记是在御前。
“嗯……”康熙一声长吟,定定看了我,一丝笑容渐渐绽开来,“有道理!”
胤祯在我一侧“咭咭”笑起来,“皇阿玛,儿臣跟您讲的可都信了?”
康熙看着他只笑不语。
我一头雾水,不知胤祯话从哪里说起,大概是在他老爹那里显摆过什么。正想着康熙突然开口,“若黎嘉措听着,打今儿起任乾清宫淑仪,给朕打理一应书籍文章,伺候笔墨。”
我还自惊异,又问:“若黎可知这淑仪是个什么身份?”
我摇了摇头。
“是秩二品的女官,这恩典从来没有过的,若黎还不快谢谢皇阿玛。”十四在旁边咋呼道。
“可是皇上,若黎字儿都没认全,就让若黎做这差使,做错了要掉脑袋么?”以前总觉的小燕子动不掉提调脑袋的话傻,如今轮到我,才明白是生存前提。
一句话出来,听到身后有人抽了几口冷气。
“若黎,抗旨也一样要你脑袋!”康熙稳稳的答。
“呃……皇上!”
“嗯?”
“若黎怎么跟您谢恩?”
“哗”的一下,后边十四撞翻了案头,书啊纸啊的散落一地,那群人正好忙着去收拾,省得想笑不敢笑憋的难受。
康熙留四阿哥问话,我终于可以逃脱酷刑。
一出乾清宫的门,十四就跟上来,“若黎,你可真大本事,都不知道我在后边热一阵冷一阵的给你担心。”
“你意思是我得谢你喽?”我回头打趣。
“倒也不是,我要见你还得朝佛堂跑,这样一天天天给皇阿玛请安就能见着,多方便!”他在我身旁跳着走。
我停了脚步,绕着他转了一圈,揪住他后衣领,“小鬼头,我说事儿这么蹊跷。原来是你搞的鬼。你知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你知不知道我就一个脑袋?你知不知道我还得好好活着出宫去?你知不知道……”歇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得我做主,你得先尊重的意见啊,啊?”
胤祯嘻嘻的笑,“若黎,若黎……”
“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一个阿哥很无礼?”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胤祯下意识的站直,回头看声音来源,是那张我想看又不想看的,令我魂牵梦绕的脸。
“嗯,我知道。”我又“无礼”的回答。
他冷哼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应,接着对胤祯说,“你不回去做功课还赖这儿干吗?”
“是。”胤祯拽了我一下,一溜烟儿跑了。
我看着都觉可怜,冷笑了一声,“可怜的十四阿哥!”
说完脚步一快,也不看地方,就近一个弯拐了。接着又七七八八的拐了几拐,终于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再过一个拐角时,搭眼看到皇帝的銮驾正朝北行去,忙缩了头,不防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姑娘我可是学过防狼术的,当下右臂一曲,下死劲朝后一撞,听得一声闷哼,回头看时竟是康熙家老四。“你……”他正准备发怒,我突然想到康熙銮驾还没走远,一把捂了他嘴,约摸着时间够了,才放下来。看到他冒火的眸子,我不用想的就要逃。
“刚打完就不认帐了,给我回来。”康熙家儿子个个练过,我脚哪有他手快。
一伸手捞到我,便逼到墙壁上去,人也欺了过来。
被他攥疼了手臂,我急道:“你先鬼鬼祟祟跟我后边,这会儿又动粗。”
“你鬼鬼祟祟的又是干吗?”他甩开我的胳膊,把自己衣服整了整。“你可知道你刚才是对本贝勒大不敬!”
“唏……,谁稀罕非礼你,你要是想给你老爸再行一次礼,现在出去也不晚。”我松了口气,指着墙角处说。
“你说什么?”他瞪着眼睛问。
“自言自语!告辞!”我一缩身就要走,又被他一把拉回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扑了过来,我顿时惊的口水都不知该怎么咽了。忙把头扭到一边,低喝道:“比力气大不是?放开我!”
“你还嚣张!”他怪笑。
我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身内丝毫动弹不得,调匀了呼吸道,“你放开我,咱们各走各的道。”
“你以前见过我?”他手一点都没松,反而加重了力道。
“你们天皇贵胄,我一普通女子哪是说见就见的。”我转了脸不去看他。
“那你见到我发的什么呆?”
“是发的神经,是你长的帅,我多看两眼可以?”我没好气的答。
以前常看着尹洛发呆,他问起时就这样回答,尹洛就坏笑着扯扯我头发。头上也有人轻声的笑了一声,手绕了一绕额前掉落的发丝,“你果然不同于其他女子。”
身上力道乍然放松,身子就顺势滑了下去,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原处一样了呢?心内毕毕剥剥的开始疼。
“你可还好?”
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也不管他,自己走了。
那个晚上睡的很不安稳,连续的做梦,梦到尹洛,梦到仓央,梦到火中微笑的玛吉,梦到布达拉宫里袅袅的香烟和流水一样的诵经声,最后全都变成了四的一张脸,眉目如画,表情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