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1)
电梯“丁”的一声开门的时候,孔超那张方脸在白雪的瞳仁里迅速扩大。
“怎么还不睡?”孔超迈出电梯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白雪穿得有些齐整的一身,“要出去?”
“这么晚了,我能上哪儿去?”白雪似是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下意识转身跟着孔超的脚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
“你单位的事……处理完了。”进了门,白雪一边脱鞋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
“完,完了……”孔超认真地埋头解着鞋带。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单位经常这样有事?”
“也不是……经常……”孔超终于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拍拍白雪的肩,“怎么,还不累,睡了……”
黑暗的空间里,孔超均匀的呼吸不一会儿就传了过来。因为腰椎有问题,孔超打去年开始,就在卧室单独放了一张硬木板床。这一年来,他和白雪基本上各睡各的床。白雪原本早已习惯这样的距离,可今晚不知道怎么的,听着那不远不近的轻微鼾声,白雪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她“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扭亮了床头的灯,冲着睡在另一张木床上的人大叫:“孔超,孔超……”
“恩……什么……”那人翻了个身,眼睛都不曾睁开。
白雪索性跳下床,走到那人床边,狠狠地拍着他的背。
“我有事儿跟你说!”
孔超终于睁了眼。
“有什么事儿啊?大半夜的……”
“孔超,我想好了,我想要个孩子!”
虽是初秋,深夜的风吹得人还是微微的有些寒。寒气顺着头颈侵入,沿着脊背而下,带起喉咙痒痒的。沈卓航禁不住捂嘴轻咳了两声。
刘剑从驾驶室里伸个脑袋出来。
“不舒服就上来,别站在那里死撑。”
沈卓航冲他轻轻地摆了摆手,依旧倚了门,双手抱胸,目光停留在六楼那扇窗户那里。
“我就不知道你究竟要干嘛?”刘剑开了车门走到沈卓航身边,摸出一支烟,递到他跟前,“来一支?”
“我早戒了。”沈卓航摇摇头,目光不曾挪移。
刘剑顺着他的目光向上——黑洞洞的窗户,啥也看不到。
“你说你连烟都可以戒掉,还有什么戒不掉的呢?”刘剑给自己点上烟,朝六楼的窗户努努嘴,“那个,我见过,也不怎么的。说不定你小子找个西藏妞儿,也比她强……”
“闭嘴!”沈卓航连目光也不曾转,可刘剑却蓦地感到一阵寒,乖乖地就闭了嘴。
“这种话以后都不许在我面前说!”
昏黄的路灯幽幽地打在沈卓航的侧脸上,映得那分明的线条多了几分寒气。
刘剑嗫嚅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
“那你都这样爱了,干嘛不干脆点,直接冲上去跟她说清楚。干嘛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在人家楼下……”
“不想陪我就自己回!”
“沈卓航……”
“我就要回西藏了,以后,即使回来,也不会到这边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淡淡地说,一句话便堵了刘剑所有的词儿。
“你觉得,她是不是比以前瘦了?”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丝毫逻辑可言的问话让刘剑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说白雪?说实话,以前我对她就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瘦?应该是吧。她们练跳舞的,不应该瘦一点吗?”
“可是她太瘦了……”沈卓航的尾音只略略顿了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夜凉如水的街道上只低低地回响起两声寥薄的轻咳。他撑了车门让自己站直,冲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刘剑轻轻挥一挥手,“走吧。”
直到车都开出几公里了,刘剑才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那个一直半闭着眼在后座上假寐的人,问:“不明不白在人家家门口守了大半夜,又不明不白地走了,还是好歹给我这个免费司机一个解释嘛。”
后座长久无音。刘剑只看到那人“呼啦”一声一下子按开了后座的玻璃。风直灌进来,吹得刘剑缩了下脖子。
“刚刚,我看到孔超的车了……”
好久之后,他的声音夹在凉风之间,幽幽地传过来,让刘剑刚刚平伏下去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沈卓航慢慢地竖起外套的领子,却任窗外灌进来的风吹乱了一头的发。这样的清凉足以吹散刚刚心中那份来势汹汹的憋闷,连带着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也似乎清醒了许多。
这样的夜总让人的记忆分外清晰,狭□□仄的录像厅中,那抵着自己肩头小小的毛绒绒的脑袋,那低低的带着几分惶恐的声音,那紧紧抓着自己微微有些发凉的小手……宛若世间最精致的黑白影片缓缓地袭过。
有些事,一瞬即是永恒!
只是,太过美好的瞬间,通常不会有好结局……
沈卓航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漆黑,放在前胸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再攥紧……
也许,此生不再见吧!
彼时黑暗空间中,被胸中那点挤压窒息压到难受之极时,沈卓航这样对自己咬牙,却不料,仅仅只隔了一天,那个人,便如同最早初遇那般,和他不期而遇了。
那是隔天的下午,由王诺陪着,他在**商城宽敞的超市中选购着为队里的那帮兄弟购买的礼品。机票是一早订好的,第二天一早,去拉萨的第一班机。想来,想做的该做的甚至不想做不该做的都已做完,现在剩下的,便只有礼物这一桩了。
于是他一边淡淡地答着王诺的那些问题,一边逡巡在“进口食品”的柜台。队上的兄弟好多出身贫寒,出来当兵很多年了,为着生计和家庭,连这些食品都没有品尝过。他这次回来,曾经答应他们,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带上些英国的红茶、丹麦的曲奇、意大利的手工饼干和马来西亚的巧克力。
“这么多年,你还是对马来的巧克力情有独钟?”王诺看着他行进的方向,打趣道。
“这家卖的最正宗。没法,这么多年,就改不了这个爱好。”他笑,往转角的马来西亚专柜走。
然后,他看到了她。在他的手刚刚触到那盒马来西亚白巧克力的时候。她的手也在那里。
很白晳的一只手。那样的白,世间的女子很难有的白。
他记得他们最好的时候,他捧着她的手说“真不知道这样一双手是不是羊脂玉做成的?”
她笑,“是又怎样?”
“竭尽全力,护卫一生。”他答,把那双手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胸前。
现在,他的目光顺着这只手向上,再向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脸,与手一样白的一张脸。最熟悉最陌生的一张脸,很近也很远的一张脸。
“白雪……”倒是他身边的王诺先叫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