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第 120 章（1 / 1）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在收拾我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来的时候，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在最短的时间回德国去，所以，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典典的一些东西，我几乎什么也没带。现在，典典的东西不用带走了，剩下我那几件衣服，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足够了。
所以，我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唯一剩下的事儿就是坐在露台上，看对面的露台。
那里，灯火通明。我知道林医生在里面，除了林医生，还有好多好多的医生和护士。还有康童，还有曾珊，还有周航，还有章立，还有好多好多安氏的高管……
可是我不在，我只能坐在离他很远也很近的地方，等待。
下午的时候，他的手指真的在我的掌心中颤抖了一下。我曾经以为那是我的错觉，可当我放开他的手的时候，那青白指节分明又动了一下。我又笑又哭地给林医生打电话，给曾珊打电话，给康童打电话……然后，他们都来了！
“他的脑电波在急剧变化，他应该很快就会苏醒！”林医生很兴奋地说。
我就是在那个当儿口离开的，在一屋子里的人欢呼雀跃没有人注意我的时候，我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我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家的，我的泪早已透湿了我的脸。今天这一刻，是我一直渴盼着的，却也是我一直害怕着的。如果可以，我情愿旭这些年所遭遇的所有苦难所有病痛所有折磨全都加诸在我的身上；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换他的健康开心幸福与温暖；如果可以，我愿意呆在他身边，哪怕做一个最卑微最下贱的仆人……可是没有如果，人生不会给你重来的机会。如同，他现在是病着的，一身的伤痛，如同，那些疾病伤痛，每一样都与我有关，如同，我即使脸皮再厚，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他昏迷着的时候，我可以在他旁边每时每刻照料他，盼望他真的能醒过来，还能叫我一声“月月”，可是现在，他真的醒来，我却知道，我没有办法再呆在他身边，他更没有可能再叫我一声“月月”。他爱的，是当年的月月，那个单纯善良心地真诚的月月，不是现在这个满腹算计蛇蝎心肠的女人。
我没有脸啊……
无数个夜晚，看着那张平静淡然的脸，我也曾经幻想，如果有一日，他真的醒来，会不会拉着我的手，低低地柔声地问我：“月月，我们重来，可好？”
我满脸欣喜地点头，兴奋过后，只余一室清冷的月光，和他在月光映照下苍白如斯的脸。
现实如同月光一样苍白。即使他能原谅，我还有什么脸呆在他身边。我不配接受他的原谅他的爱。诚如那日夏文丹所说，安旭是那样一个难得的男人，深情隐忍细腻大气，他配得上这世间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不是我这样恶毒的女人能给他的。自有像柳月月当年一样完美纯真的女人来爱他，他一定会幸福，很幸福很幸福……
我闭上眼，任眼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面：纤巧温柔的女子挽发洗手，烹制羹汤，醇厚温润的男人笑坐一旁，含饴逗乐，还有几个伶俐乖巧的孩子绕膝于下，笑语呢喃……
这是安旭的生活，
这是安旭的幸福！
他配得上，
他应该有。
而我，只能，远远地，祝福他！
如果我变成回忆终于没那么幸运
没机会白著头发蹒跚牵着你看晚霞落尽
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
若有人可以让她陪你我不怪你
……………………
哪一刻是最后一刻
想把你紧紧抱着
可知你是我生命中的最舍不得
若有人可以让他陪你
……………………
如果我变成回忆最怕我太不争气
顽固的赖在空气霸占你心里每一寸缝隙
原来依然爱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
这样不公平请你尽力把我忘记
……………………
我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又有一条小生命正在孕育。原谅我，旭，我又一次自私地带走了你的孩子。我希望他（她）有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脸庞你的唇，在未来漫漫的岁月里，我有他（她）——长着和你一样眉眼的他（她）留在我身边，聊藉余生……
而你，最好是忘记，忘记我，忘记我带给你的一切，忘记有关我的所有所有……
我从露台慢慢地退回来，退回到我的房间里，我简单地在梳妆台上写了一封短笺，然后拿出典典的出生纸，一起装进信封里。
拖行李箱的时候，我看到了旁边的那本日记——那个记了大半本，几乎篇篇都有我的日记，略一沉吟，我拿起它，塞进自己的箱子里。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我居然连一张他的照片也没有，除了肚子里还不知道到底像谁的孩子，现在我能拥有的，便只有这本日记而已。虽然那上面字迹零乱，好多重叠粘连难以辨认，但“见字如见人”，有它，便够了！
我拖着行李箱在他门口站了片刻。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楼下的灯明亮地开着，可是没有人，所有的人此刻都聚集在楼上，他的身边，包括我的典典。我悄悄地把那个信封放进门口的信箱中，再望了一眼二楼的那扇窗户，然后，转身，离开。
旭：
对不起，我走了。
原谅我没有勇气亲口对你道一句歉。
事实上，一句道歉又怎么能够弥补我这些年对你那么多的伤害？所以，我只能当一个逃兵，逃得远远的，幻想你的原谅。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把我忘掉，彻彻底底地。那对我就是最大的宽恕。
典典，我留下了。她原本早就应该在这儿。只是，这些年，我自私地一个人霸着她，让你孤单了这么久，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爸爸，我更相信，你会给她找到一个好妈妈，你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会永远为你们祝福！
最后，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保重！
我甚至不敢落款，那一个称呼，只怕，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听到他叫——
月月，月月，月月……
我涕泗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