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心中有爱的人(1 / 1)
蓝妞是一个人从宴会厅跑出来的。
因为众人都震惊于莉迪亚的发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与离去。
即使是在炎炎夏日,巴勒莫的夜晚依旧寒冷。这个城市沾染了太多了仇恨与血腥,早已找不回昔日的纯净与安宁,蓝妞时常会想,如果真的有幽灵这种东西存在的话,巴勒莫大概早已经满员了吧。
不然她怎么觉得空气如此沉闷呢?
像是不管走出多远都摆脱不了的怨念,一直积压在胸口,心底有什么叫嚣着要冲出来,她努力想要抑制,泪却早已悄悄溢满脸庞。
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些什么,只是不停在走着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为了身上的裙子特意配上的高跟鞋把她的脚磨损出了丝丝血迹,更不知道自己一身华丽装束走在人群中多么引人注目。
她只是那么迫切的想要找一个人,找到那个人。
“哟,小姐,一个人吗?”
有人的声音,夹杂着不怀好意的调戏在耳旁响起,前方似乎有人恶意地拦住了去路,路过的行人见状纷纷绕道,没有人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路见不平。
巴勒莫就是这样一个冰凉的城市,在各个家族势力都覆盖不到的范围,各种各样的犯罪从中古世纪开始一直在蔓延。
从袖口开始,而后是别针,红色披肩上点点滴滴的水钻,她一边走一边丢着,身后传来接连的爆炸声,她依旧未曾停止脚步,直到海风迎面扑来,教堂的钟声响起,她才忽然惊醒过来。
从噩梦一样的回忆中惊醒,在海边明亮的灯光下,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双手沾满的血腥。
“仇恨与罪孽,都将与加百罗涅一并承担。”
加百罗涅夫人的话忽然在耳边回荡,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仇恨与罪孽……”那么,她与彭格列也是这样的吗?
那个早已被时空不停变化弄得混乱不堪的记忆里,唯有山本刚死亡时的心情那么清晰,她无法欺骗自己不在乎死亡。手染血腥的自己早已无法得到救赎,她也早就知道的。
彭格列也好,云雀也罢……如今的她,做好了要承担那份罪孽的觉悟了吗?
有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是教堂的礼赞,蓝妞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双熟悉的皮鞋。
“谁给你权利擅自离开的?”那人的声音低沉而略带磁性,与初相识起相比少了一份稚嫩,最近越发显得慵懒,蓝妞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发痒。
“我只是想回去找你。”她觉得有些委屈,“可是我不认识路。”
“云豆呢?”他不是让它跟紧她的吗?
“在迪诺先生那里。”继续委屈。
“沢田纲吉他们?”就算他不说也该知道看好这个白痴的吧?
“在迪诺先生那里。”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你不喜欢群聚。”她忽然理直气壮地反驳,却依旧低着头,一副立志研究出裙摆构造的模样。
“……”一腔怒火的人忽然顿住了,似乎是意外会是这样的回答,良久,他朝她伸出手,“站起来。”
她怔愣了下,下意识想要翻身而起,脚下却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倒下,被眼疾手快的他揽了过来。
“……脚好疼。”她撇了撇嘴,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跟着母亲去参加宴会回来时候的场景,“宴会人好多,一直要笑很讨厌。”
“我并没有让你去吧。”云雀哼了声,对她的处境一点都不同情,“说要做什么云守代理的人是你自己。”
“……”蓝妞窒了下,随即干脆推开他的扶持,愤愤地坐在地面上骂了起来,“坏蛋!”
“你是小孩子吗?”云雀有些火大,海边的台阶上人潮汹涌,路过的人纷纷对他们投来怪异的注目,被云守凶狠地瞪了回去,注意到蓝妞正一边咧嘴一边揉着自己的双脚,他皱了皱眉。
“站得起来吗?”
与先前相似的句子,却带了点疑惑的语调,蓝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委屈:“看了就知道了吧?”
“……”云雀忽然没有说话,盯着她的脚看了一会,随即蓦地蹲下身将她的鞋子扯了下来,然后在蓝妞惊讶的呼声中将它们朝海岸边丢了过去。
“你干什么?!”蓝妞瞪圆了眼,“那是库洛姆送我的……”
“哼。”
云雀轻描淡写的哼了声,似乎这就足以解释一切。蓝妞窒了下,想到云雀和雾守一直不和,她一时不好说什么。注意到云雀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难得正式的礼服上,她急忙双手抱胸护紧了衣物。
“这个是京子送的!和六道骸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云守显然不能理解她过于跳跃的思维,不过倒是这才注意到蓝妞穿着白底碎花的长裙,红色的披肩整个罩住她的肩膀,像是刚脱离少女朝向成熟女性迈进的标志,而事实是,眼前的所谓“女人”也只不过是刚到二十岁的年纪。
她的黑色长发微微卷曲着,随着夜晚的海风吹拂,晃动出略嫌优雅的弧度,云雀不由顿了下。
他必须得承认,沢田纲吉有一个眼光出色的未来伴侣。
认识那么久第一次看到蓝妞这个样子,云雀忽然记不起来最初相遇是什么场景,或者生性讨厌束缚的云守早已忘却了那些事情,但很多事情即使没有约定,他与她皆心知肚明。
而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已经是女人,不再是当年的少女。
她的青春似乎是和他的拴在一起的。
“你的脑子里才在想什么呢?!别人送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扔掉,就算讨厌六道骸那也是你的事,和库洛姆无关,更和我无关,你凭什么凭什么!”
毫无理由的撒泼。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走入了同母亲一般的境地,也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将和那个名叫莉迪亚的女人一样将为了眼前的人死心塌地,即使到死都不会后悔,她忽然前所未有的任性起来。
哭和闹,捶打,试图踢腿却因为脚跟生疼而作罢,只得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捶打云雀的双手上,试图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爽,事实却是宅女的全部力道对云守来说依旧是无关痛痒。
“为什么哭?”他难得没有呵斥她,也没有一如她想象那般咬杀她,只是伸出手握住她的双手,轻描淡写地阻止了她的动作,冷静到近乎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那双鞋子对她这么重要吗?还是她的重点其实是在他从未送过东西给她?
“……算了。”某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白费力气,试图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却遇到了意外的阻力。
“我没说可以算了。”云守低气压的声音忽然在头顶盘旋,蓝妞一僵,下一刻却忽然腾空而起,她在惊慌中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呼在耳边,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夜晚的灯光下,彭格列云守灰蓝色的眸子闪过一抹不容逃避的冷光。
“在说清这事之前,你别想下来。”
要死了,蓝妞有些后怕的想。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他在教堂门口停下了脚步,门口的修女看到青年怀中脚跟受伤的蓝妞,顿时发出不小的惊呼声,然后急忙去安排了位置让她坐下来。
神爱世人,即使是在黑手党聚集地建立起来的圣堂,依旧不改善的本质。
修女们急忙去找药水了,蓝坐在长椅上,小心翼翼地将脚收起,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云雀一眼。
年轻的云守正站在她身旁打量着眼前肃穆的环境,礼堂正中央是正在礼赞的修女们。据说礼赞的歌声是最具穿透力的声音,通过教堂高耸的建筑发出巨大的回响,然后在天空盘旋,盘旋,直到到达上帝的耳朵。
“云雀……”她忽然小声开口,“你说,我们这样的人,上得了天堂吗?”
正在四处打量环境的人怔了下,转过身,近乎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说笑话吗?”
自从她改回本名之后他很少会叫她的名字,也许是看蓝斯不爽,也许是对意大利姓氏本身就不具备好感,总之每当他说“你”或者“她”的时候,都是指眼前的女人。
“呵呵,大概会下地狱的吧。”蓝妞忽然自己咯咯笑了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她从长椅上跪坐起来,仰视着云雀横眉竖目的表情。
“我想起小时候看过一本讲述地狱的故事,中国的古老传说。据说恶人死了就会进入地狱,地狱的王者有一个生死簿,会清晰的记录每个人生前所做的恶事,然后按照这些来惩罚那个人。有刀山有油锅,还有很多更可怕的东西……我小时候还被这个吓得好几天睡不着,总梦到爸爸浑身插满刀子被丢在油锅里……”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其实我真的很胆小呢。”
云雀没有说话,按照往日的习惯,他应该斥责这人词不达意胡扯一通,但这次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莫名无法开口,只得将等待解答的视线投向她,不声不响,只是看着,直到她再度开口。
“云雀,我们……死后都会下地狱的吧?”她忽然朝他伸出双手,眼神澄澈得让人心惊,“我愿意陪你下地狱,你会带着我吗?”
零点的钟声忽然响起,在整个教堂大厅不停回响,两人这才注意到礼赞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而修女们正面带微笑地围在他们身边。
“上帝会保佑心中有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