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二章（1 / 1）
杨老爷子驾鹤西去，尽管所有人都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骤然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令人有点无法接受。
杨天择一句哭完，老爷子生前的助理接过电话，礼貌而沉痛地表示了哀悼，希望杨旭能够节哀，并且还表示老爷子生前立下遗嘱，杨旭作为老爷子唯一成年的接班人，葬礼将交予他一手操办。
言辞之中，除了哀戚，还带了几分官方的程序化味道，以此来表达遗嘱所代表的法律效力，提醒杨旭：耀奇的诸位董事都在看着，这件事他必须来做。
也许在助理心中，跟老爷子一样觉得杨旭这个名义上的杨家子并不可靠。柯跃辰心里既为老爷子的死而沉痛，又为老爷子临终前依旧不肯相信杨旭一回而感到悲哀。他看了看杨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得轻声道：“旭哥，你……”
杨旭只沉默了片刻，便挂了电话，拿起一旁的外套，对他说：“走吧。”
一路上杨旭都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是柯跃辰还是感觉得到他心底的沉闷——他虽然一向与老爷子清界限划的分明，但毕竟同根同源，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哪里能毫无感觉？
赶到杨家老宅的时候，所有的佣人脸上都带着哀伤。老爷子房间里杨天择趴在床边哇哇大哭，而床上的老爷子双目紧阂，再也醒不过来。
老管家老泪纵横，说：“董事长走的时候心里仍有挂念，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肯说，长叹了一声，便撒手西去了……”
众人都将目光移到杨旭身上，意味不言而喻。柯跃辰与杨旭在门口站了片刻，倏忽间杨旭走进屋内，站到床前，目光沉沉地望着老爷子遗容半晌，脸上看不出喜怒。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剩了杨天择的哭声。然而杨天择也看到了杨旭，抬着泪眼仰头看他，眼珠子还在不断滑落，拿手背抹了抹眼睛。
柯跃辰从后面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
房间里所有人都看着杨旭。
“临死你也没想起过有我这个儿子——”杨旭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开口，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连杨天择也止了哭，呆呆地望着他。
柯跃辰抬头看去，杨旭眼底深沉一片，看不清情绪，仿佛思绪根本不在这里。
“你从不曾在我需要的时候管过我，这也就算了！”杨旭勾唇，冷冷一笑，继而抬头，冷眼看着床上沉睡的老爷子，“而且在某些时候，你甚至冰冷得让人忍不住想杀了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得长大了嘴。老管家不忍地制止道：“杨旭少爷！董事长已经西去，您怎么可以在他遗体面前说出这种冲撞的话来！”
然而杨旭却一点都不吃这套，此刻嘴角竟然噙起一丝冷笑，嘲讽道：“怎么了？他敢做，还怕死了被人说么？”
如此大逆不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杨旭。
杨旭嘲讽地冲老爷子的遗体道：“临死前你都不曾想过要见我最后一面，这很好，看来你还记得自己在我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
杨旭指指自己，严重充斥着浓浓的愤恨，恼羞成怒地咆哮道：\"当时你连放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都不许！”
他深喘了一口气，抬头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意扩大，眼中也半点笑意也无：“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这辈子一定要远离你——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因为在你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做人的感情与责任，从小到大你都把我当工具！以前是，现在也是！根本就不值得我为你留半点情面！”
杨旭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仿佛这一声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愤懑与不甘。柯跃辰连忙放开杨天择，走过去抱住他，道：“旭哥！你冷静一点！”
他能感觉到杨旭骤然加速的心跳，这种情境下谁的心情都不好受，尤其是杨旭。今天的这些话他也许曾经也跟杨老爷子不甘地抗争过，但是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带着如此复杂的心绪。
多少年来他对杨老爷子这个父亲仍旧保留着孩子般的期待，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眼前这个人的冰冷与无情大泼冷水。杨老爷子直到自己闭上双眼，再也醒不过来的那一刻，也没有想过让他这个儿子过来送自己最后一程……这让杨旭一直以来就伤痕累累心更加无地自容。
这大概是杨旭第一次在人前毫无保留的陈述自己的怨言与一直以来抱有的天真幻想，柯跃辰紧紧抱着杨旭，想到他这个骄傲的人也有撕开自己心头痛楚，鲜血淋淋地让别人围观的一天，柯跃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在他背后用力的抱紧，声音沙哑地道：\"旭哥，别说了……”
“我很冷静！”杨旭深吸了一口气，借着他的力道冷静了片刻，表情沉静下来，头也不回地说：“只是事到如今，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不畅快！”
他站起来，看着杨老爷子沉睡的遗体：“小时候我是你应付家里逼婚的野种，后来则是你拿来替耀奇应急，托付这小鬼的一个私生子。你活着的时候对我的人生干预太多，临死前没脸见我也是自然。”
杨旭表情在须臾间就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但是现在你死了，咱俩的账一笔勾销，只希望你下一世记得这辈子欠的债，别再作这么多孽！”
屋内一众医生、律师、包括杨家老宅内的佣人、管家、以及老爷子生前的助理一干人面面相觑，没人料到杨旭会这么说。
老管家犹自不可相信地看着杨旭，道：“杨旭少爷，那董事长的葬礼……”
杨旭转头，不愿在这间房里多呆，冷冷地吩咐道：“老爷子不是还有个忠心的助理么，葬礼的一切事由给他全权负责，明天将议程交给我审核签字，三天后给老爷子举行葬礼，送老人家入土为安吧。”
屋内老爷子的助理闻言只得苦笑，他也料不到杨旭对老爷子的死竟然是这样一个态度，看样子方才电话里就算不“善意提醒”，葬礼也是会如期举行的，是他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了。
杨旭去了楼下，柯跃辰想追上去，然而杨天择却不愿离开，还要陪老爷子最后一会儿。柯跃辰只得由他，安慰了片刻便起身下楼。
沙发边杨旭被两名律师围着，桌上摊着数分文件，看样子是要跟他谈遗嘱的事。
“柯先生，您来得正好。”一名律师看到他，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道：“杨董事长的遗嘱里有几份文件也需要您的签字，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柯跃辰想也不用想，定是当初答应抚养天择时老爷子许给他的一些东西，房产、抚养基金、耀奇的股份等等，签下这份文件，这多达上千万的东西就全都是他的了。
柯跃辰对这种东西完全没什么概念，但是律师却有责任将一切内容都说清楚：“根据杨董事长生前的遗嘱，柯先生必须履行抚养杨小少爷到成年的义务。当然，杨董事长为杨小少爷留下来丰厚的抚养基金，希望柯先生能将这笔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我方也将对这笔钱的去向进行监督，另外，作为柯先生抚养杨小少爷的酬劳，柯先生将获得杨董事长名下一套山间别墅的所有权，以及耀奇公司百分之三的股权。”
柯跃辰听得一愣一愣的，杨旭却在这个时候冷笑了一声，弄得他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
这些东西他之前都与杨旭商量过，当时杨旭可不是这种态度，到底是怎么了？！
律师善意地解释道：“耀奇作为杨家的家族企业，杨家占有高达百分之八十七的股权，杨大少爷与杨少少爷各得百分之四十二，柯先生手上的这百分之三，在杨小少爷成年后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柯跃辰：“……”
敢情杨老爷子这里也给他设了一个陷阱，直接叫他成为左右他们两兄弟日后争夺公司大权的工具！
“签字吧。”杨旭若无其事地道。
柯跃辰：“……”
柯跃辰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签好文件，律师收好文件，如释重负地对两人道：“感谢两位的配合，手续会尽快替两位办下来，还请两位耐心等待，告辞。”
两名律师站起来，柯跃辰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等等！我能问一下，天择的抚养权最后给了谁吗？”
两名律师一愣，大概是有些奇怪柯跃辰居然不知道这个，于是茫然地看了看杨旭，说：“给了杨大少爷，怎么？有问题吗？”
柯跃辰霎时间心花怒放：“没问题！谢谢！好走不送！”
律师：“……”
柯跃辰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点，之前老爷子执意要将耀奇全部留给天择，但是现在的意思却是平分，如今又把天择的抚养权给了他，这是不是意味着老爷子死前终于良心发现，开始正视这个儿子了？
然而高兴归高兴，股权的事还是令他很苦恼。当时他还在老爷子面前夸下海口，说这些东西也都给天择留着，那到时候的情况岂不是对杨旭很不利？可若是他就这样把股权给了杨旭，天择又怎么办？
事情差不多已经办完，杨家老宅没有杨旭的份，杨旭也懒得多待，立刻便要离开。柯跃辰又上楼去看了看杨天择，见他还眼眶红红的守在老爷子身边，一时间也是不忍，只得把他先留在杨宅，等老爷子葬礼过后再接他过去。
两个人驱车回到公寓，柯跃辰有些六神无主，生怕杨旭突然会有什么情绪要爆发，于是只得战战兢兢地在一旁观察。
然而杨旭只不过点了一支烟，猛抽了几口，抬眼看了他一眼。
“老爷子把天择的抚养权交给我，你看起来很高兴？”杨旭凉凉地开口问道。
柯跃辰一惊，眼珠子骨碌一转，立马狗腿道：“当然了！老爷子把监护权给我，抚养权给你，咱俩一起正好凑个整儿，证明他也算承认了咱俩是一对儿，多好的事！”
杨旭不屑地哼了一声：“谁稀罕他的承认？你以为这事他没自己的打算？别忘了天择还有一个妈！”
“啊？”柯跃辰一愣，这事儿他还真给忘了，杨天择的确还有一个妈，而且不像是什么好人。
“抚养权无论给谁，只要那个女人最后回来争，都可能会在法庭上败诉，如此一来，属于小鬼的那部分股权必然落到那个女人手里。”杨旭幽幽地道，“只有我是最有可能不让耀奇的股权落到外人手里的，也是最有可能争赢那个女人的。老爷子把抚养权给我，你真以为他是承认了你我？”
柯跃辰：“……”
“拉到吧！”杨旭嘲讽地道，“他那个人，为自己精心打算了一辈子，到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柯跃辰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不排除杨老爷子立这分遗嘱的时候的确是有这种打算。所以这位父亲到死的时候还在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一想到老爷子临死前连杨旭的都不见一面，柯跃辰突然又没了主张。
“我觉得不会……”柯跃辰突然说，“旭哥，你为什么不把人往好处想想呢？人死如灯灭，老爷子最后还是把一半的股权给了你，就证明他至少愿意相信你了。至于天择他妈，也许他的确有这个考虑，但是我相信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杨旭抬眼看了看他，抬头摸了摸他的头，突然又重重地拍了一下。
柯跃辰：“……”
“其实没关系。”杨旭漫不经心道：“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告诉我自己，不管他怎么做，我都要活得精彩活得漂亮，不能因为他不爱我，我就不爱我自己……”
杨旭侧头看了看他，眼神里露出些释然的神色：\"不管他曾经怎么对我，都无法左右我的态度，以后就更不能了。人死如灯灭，作为他的儿子，帮他办一场葬礼，算是答谢他给我生命，这份恩情我报了，不再欠他什么，也不再因为我是他儿子这个身份，生活被横加干涉太多……”
柯跃辰这才明白杨旭一直以来的想法，就因为从小缺爱，所以才渴望爱，所以才懂得爱。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伸手搂过杨旭的脖颈，突然凑过去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十分平和的吻，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平平淡淡的，让杨旭十分享受。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剪影，他伸手将柯跃辰拉得更近，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亲吻。相贴的双唇密不可分，就像两颗心的距离，在最近的地方摩擦出火花，让所有的血液交汇融合，从此生命中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