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狗尾巴草的爱情(1 / 1)
那个流浪世界的英国贵族又回来了,拎着一小袋圣女果、两根黄瓜从我门前路过。他用蹩脚的中文跟我打招呼:“你好,陆。”
“您好,托尼。”我点头回应着。
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再见到这个总是一身邋遢但又神似尼古拉斯凯奇的流浪汉托尼。
托尼告诉我说,他刚刚从泰国回来。说着,又拿出了随身的数码相机,一张张翻给我看,同时备注最简单的英文,外加肢体语言的介绍。偶然有我听不懂的单词,而他也无法用肢体语言来解释的时候,他就会在键盘上输入,然后再让我在线翻译。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群打扮妖娆的女人说:这不是人妖,这是J女。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个黑漆漆的树洞说:这里面有三具孩子尸体,尸体已经风干。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个蓝盈盈的海湾说: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海湾,那里面还种了成片的大M。说着,他闭上了双眼,微微仰起脖子,带着满脸的陶醉深吸一口气,将手指并拢,又轻轻啄了两下嘴巴:“So good .”
继续翻看照片。有两行高大的桉树,树梢的嫩叶还保留着桉树特有的白色粉末,而基部的老叶已经泛红,变得如炭火一般通红。一行青瓦墙沿着路的尽头慢慢深入。小路泥泞,积水的路面反射出阳光的璀璨。再然后,便是墙角树下那堆得高高的刺眼的白色垃圾。
“Where ?”
“昆-明-”托尼一字一顿地说着。没错,他用中文告诉我说:这是中国的垃圾山。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Terrible .”
“How terrible !”托尼重复着。
我问托尼,如何打算接下来的生活。
托尼摇了摇头,又告诉我说:他在古城边租了一小间房子,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每个月800人民币的租金。
手机响起,是大国打来电话。
我似乎已经能够听到他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会说些什么话:老婆,我想你了;老婆,我错了;老婆,我好爱你……诸如此类。这绝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等铃声响过五次,终于接了电话,却是默不作声,只静静地听着。
“喂?”电话那头的大国说着:“老婆?”
我没有回答。
“老婆?”大国重复着,言语中带着一丝胆怯:“喂,老婆?”
“嗯。”
“你听得见啊,”大国兴奋地说着:“我还以为信号不好呢。”
“哦。”
大国:“快点来接我,我迷路了!”颇感意外,竟然不是诸如我想你爱你之类的话。
我:“你在哪里?”
大国:“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反正是在古城这边。”
古城的路向来不好找,大街小巷如蜘蛛网一般密布。方向感再好的人,也得走上三两回才能摸清楚古城的街道,更何况是大国。大国很少进古城,偶然进古城也就是陪同领导做一些接待,每一次接待,也只是在酒吧坐上一晚。更不说是我的工作室了。
从工作室成立至今,从选址到装修,从进货到销售,大国从未插手,从未问过,甚至只来过一次。反倒还是小贱贱和壮壮忙里忙外地做了很多。
我问他干嘛来,他说来找我;我问他干嘛找我,他说他想我了。果然如此,有些无奈,却又有些得意。
“你能再坚持几天不?”我调侃着。
“一分钟都坚持不了了”大国说着。
我故作矜持,他装傻充愣,坚持说:他迷路了,他已经在走了近一个小时,却还是找不到我的店。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在临街拐角的巷子找到大国,那个时候的他正蹲在地上挑逗着一只哈巴狗。哈巴狗趴在一家民居的青石台阶上,睡得正酣,腹部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
大国从墙角的野草堆里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小心翼翼地挠了挠小狗的耳朵。
小狗抖了抖耳朵,又用前爪扒拉了两下,试图驱赶走那烦人的“苍蝇”。
看我来了,大国迅速地站起,两手背在身后:“我刚刚在那边的店门口看到一句话,写在便签纸上的,好文艺的感觉。”
我:“什么话?”
“连狗尾巴草都能代表我对你的爱”说着,大国从身后掏出刚刚挠了小狗的狗尾巴草说:“这就是我对你的爱,很卑微,但是无处不在。而且!”大国停顿了一下,又抖着肩膀哈哈大笑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辈子,你就跑不掉了,哈哈哈哈。”
回到家,一切都是不堪入目的。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落满了烟灰和烟头,竟没有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垃圾桶塞满了外卖的饭盒和烧烤的竹签;还有那臭不可闻,让人不忍直视的厕所。自己一个人住,也有过脏乱的时候,但也没有哪一次,会让我如此崩溃。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我点头说着,顺手推开窗户:“这么臭,我也是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了。”
大国呵呵地笑着,像极了一个孩子:“一语双关的可不可以?”
转过身,我正视他:“我要提醒你,你现在就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大国使劲地点着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利用那最后的机会的!”
两个人一起收拾。有些意外,以往的时候叫他干活,他更多的就只是敷衍。而现在,果断卖力认真了许多。
凌晨一点,小贱贱打来电话,急切地问我:“你在哪里?”总是漫不经心,总是放荡不羁的他很少有这样的语气。
我:“怎么了?我在家里。”
小贱贱:“你回家了?跟你老公在一起?”
我:“嗯,怎么了?”
小贱贱:“那没事了。”
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小贱贱淡淡的说着,却依旧掩盖不掉他的这份焦虑:“早点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