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然后他意识到，世界本来就是空空荡荡的——他的世界。
自有记忆以来就是如此。
一个十岁的孩子。一醒过来发现身处于一个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没有呼吸的家具，还有一堆仅够几天食用的食物和水，以及存折里几个带着一串零的数字——
全世界有多少个十岁的孩子和他有过同样的经历？
葛力姆乔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特别。
对他来说，世界是从他十岁的时候开始运转的。
十岁以前，他的记忆一片空白。那么世界也是不存在的。
用葛力姆乔的逻辑来说，就是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生活的目的是什么，未来是什么样的，过去是什么东西。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自己随便取的。
但是这些很重要么？
葛力姆乔好好地活到了十七岁，然后再一次狂妄地下结论道：都是些狗屁东西！
他葛力姆乔贾卡杰克就是王！
所以空空荡荡的也没关系，王座上本来就只有一个位置，他一个人就够了。
不需要神经病，不需要疯子，不需要满嘴花言巧语的家伙，他一个人就够了。
9.现在
明明是这样想的。明明是这样想的。
“他是你哥哥啊。”文森特的声音含着低劣的恶意与卑鄙的嘲讽。但是葛力姆乔无暇顾及这些了。
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难辨喜怒，声音并不大，但却像是要抓住些什么似的，有些神经质的强势：“清水泉，他说的是真的吗？”
立在窗边的纤瘦少年，时常笑眯眯的少年，满嘴胡言乱语不着调的少年，没心没肺的脸色苍白的少年，此刻没有笑容，沉默不语，犹如黑夜里静默的一棵树。
文森特从校长手中抽过那一堆文件，不紧不慢地挑挑捡捡，然后找到了什么，挑眉道：“这个亲子鉴定报告单——要看看么？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乖儿子呢。兄弟间要相亲相爱哦。”
葛力姆乔没有理会文森特，只是执意盯着清水泉，像是一定要得到亲口答复。
清水泉移开了视线，紧咬下唇，片刻后才露出了一个苦笑，努力用调侃的语气道：“不要太相信高科技啊。但是，不能不相信基因与血缘呢。葛力姆乔，不好意思，你多了一个不中用的哥哥。”
明明是清水泉平日里说话用的那种不负责任的夸饰口气，但是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葛力姆乔阴沉着脸，盯着清水泉，像是要用视线把他烧出一个洞来。
“对了，还有这个——”文森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项链来，上面的吊坠并不是十分惹眼的样式，但是很特别，是一个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形成一个回环往复的圆，蛇的身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钻，眼珠是用蓝色的宝石镶嵌上去的。
文森特把吊坠举在葛力姆乔面前，左右晃了晃，语气轻快得不怀好意：“你应该记得这个吧。七年前我带着泉离开家的时候，有把同样式样的项链放在你身上的。我有一个，泉那边也有一个，你的呢？”
另一边，清水泉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自己脖颈上挂着的项链。噬身蛇的吊坠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正一口口啃噬他胸口的肉。他的脸色终于彻底地苍白下来。
葛力姆乔自然是看出来了，于是他冷笑一声，道：“不管你们是谁，都跟老子没关系，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语气很冲，而且是对着清水泉说的，其中的意味十分明显。
清水泉单薄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像是在风中无力摇摆的柳枝。
“儿子怎么可以这样和父亲说话呢？”文森特还想说些什么调笑的话，被葛力姆乔用不耐烦的口气打断了：“你们不滚，老子滚，成了吧？”
说完掉头就走，一群“黑西服”围住门口，葛力姆乔看都不看，抬腿就踹，然后携卷着狂风骤雨般的怒气离开了。
文森特没有去看愤然离去的那个“儿子”，而是微笑着，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清水泉。少年像是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虚弱地靠着课桌站立。
好戏，这才要开始。
10.过去
“小——葛——”
前方十米处有个神经病兼白痴正大幅度摇晃着手臂喊着白痴的名字。
……
是说喊着的名字很白痴，而不是指那个人很白痴。
葛力姆乔深深地觉得和这家伙呆久了被传染到了蠢货病。
他一脸嫌恶地走近，看着清水泉拄着拐杖，笨拙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恶作剧地在心中默念，摔倒！摔倒！摔倒！
拐杖顶到一颗小石子，清水泉晃了晃，几乎就要摔了，张开双臂咋咋呼呼地尖叫着，结果险险地立住了。
葛力姆乔怔了怔，然后十分嫌恶地把踏出去一步的右腿伸回来。
哦，还有右手。
清水泉终于平安抵达葛力姆乔身前，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亮着炯炯有神的双眼，仰头望着他道：“小葛，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恰好……有空。”葛力姆乔恨恨地别开脸。
“嘿嘿……”清水泉笑得十分狡黠。葛力姆乔以为他要做什么坏事，却见他突然张开双臂，拐杖没了手臂的支撑自然向一旁倒去，清水泉就用骨折还没完全好的右腿和完好无损的左腿，像棵树似的立在地面上。
这还不算什么。
他踮起了脚尖。
还不能着地的右腿也被他用力踩在地面上，像是豁出生命去站立一般。
“你干什——”
没等葛力姆乔皱眉骂出声来，这个抽风的家伙已经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响亮地亲了他一口！
真的是——很响亮的一口。
有路人已经捂着脸跑走了。还有不知名生物在满脸通红地围观尖叫（腐女）。
葛力姆乔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倒流到头顶。声音哽在喉咙里没办法发出来。脸上越来越烫。
于是葛力姆乔贾卡杰克平生第一次，脸红得像个毛头小子。
罪魁祸首犯下罪行之后，龇牙咧嘴地松开了葛力姆乔的脖子，满头都是冷汗，喊着“疼死我了——”。
葛力姆乔的额头上蹦出一个十字路口。
“咳咳，台词忘了说——”
清水泉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挂上招牌的欠揍笑容，眉眼弯弯道：“怎么样，即使残废了，我也能给你幸福！所以，葛力姆乔，嫁给我吧！”
说着就要单膝下跪。但是由于右腿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硬梆梆的，所以这一行动没能完成。
“果然没办法下跪吗——唉，那就用鞠躬代替好了。”
于是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擅自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又一次重复了那句说了不知多少遍的台词：“葛力姆乔，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
被擅自求婚的这一方，呆愣得犹如一颗木头，沉默了良久，良久。
清水泉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
然后听到葛力姆乔默默地，吐出一个字：“娶。”
“啥？”清水泉抬眼望他。
葛力姆乔别开视线，道：“我娶你。”
清水泉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然后突然湿润了眼眶，一点都不像他似的，哽咽道：“好的，你娶我。”
Chapter 4 最新更新:2015-02-17 13:00:00
11.现在
葛力姆乔想回家。
但是那个家已经不一样了。
原本那是自己和一个白痴以情侣的身份同居的地方，现在，那里是一个蠢弟弟和一个白痴哥哥，不，这个哥哥还不愿意认弟弟——碰巧住在一起的房子。
或许还会加进去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父亲。
父亲看着哥哥的眼神也很令人讨厌。
哥哥懦夫似的样子也令人作呕。
还有，没有听到那句招牌台词了。
哥哥没办法带来幸福。
是哥哥的话……就不行吗？
等葛力姆乔从繁复纠结的混乱思绪中抽身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没有人催促他也没有人给他指路，但是该死的就像老马识途一般他自己竟然走回来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再掉头离开不是像被什么打败了似的么？葛力姆乔板着脸，像是迎战波斯人的斯巴达人，一步一步，赴死一般地踏上阶梯。
看一眼就好。实在不行的话，只看一眼就出来。
这么想着，葛力姆乔掏出冰凉的钥匙打开门，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用力推开——
但是客厅没有人。
玄关有两双鞋子。
葛力姆乔皱紧眉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嫌恶表情，以防突然撞见某个人。
然后一间间屋子找过去，很快地，在书房门口停下。
隔着一道隔音并不十分强的门，葛力姆乔凑近了，将里面两人的谈话听得不说一清二楚，却也差不了多少。
“为什么是你……”这是清水泉的声音。但是听起来却格外陌生，仿佛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那家伙只是伪装出来的假相而已，如今这个声音阴冷似怨似怒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清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