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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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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凌云正坐在行军床上穿他的雨靴,阴雨天的菜市场路滑泥泞,不配备全套雨具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车轮甩上一身泥点子。

穿得像个渔民似的站起,每活动一处关节,全身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几下敲门声,甘凌云披着一身「盔甲」过去开了门。

把谁都猜遍了,他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甘蓝。

「嗯……要出发了?」甘蓝东张西望的,把什麽都瞄了一遍,就是没去看甘凌云的眼睛。

甘凌云好像舌头打了结,连连啊了几声,又笨拙地退进房间,把行军床上的被褥顺了顺,腾出来给甘蓝坐。

「我想着,你还没有手机,就给你买了一个。」甘蓝在床上坐了,放下手里的盒子,「现在没有这个的话,找起人来很不方便。」

受宠若惊地拿起来,甘凌云粗大的手掌捏着个精巧的盒子,总有些不协调。

「谢谢谢谢!」他声音有些抖,蹲在地上直勾勾盯着那盒子,另一只手在脸上擦抹着。

觉得在女儿面前有些失面子,他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又说:

「我进去之前,市面上才刚刚兴起大哥大,拿着跟块板砖似的,你看现在的,只有一副扑克牌那麽大。」

甘蓝把盒子拿过来,取出手机和充电器给他大概讲了讲,又告诉他可以看说明书学着用。说到这儿,她忍不住问他:

「你这些年,一般都……怎麽过?」

甘凌云像被问话似的弹起,语气有如汇报一般:

「做工!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中途午休一小时。对了!…」他突然有点一惊一诧的,到旁边一个编织袋里去翻找什麽了。

拿出来的是一本存折并一张□□,用塑料袋小心封着。

「在里面做工,穿拉链两厘钱一根、做铁衣架两分钱一个,还有贴标签什麽的,都有工钱。之後几年,每天还有六块钱的补助,我就想办法攒啊攒,可惜……还是只有几千块钱。」

纸壳的棱角依旧十分清晰,卡上数字的喷漆也崭新没有脱落,看来他完全没使用过。

甘蓝接了,拿出手机把银行名称和卡号记了下来,又递还给他。

「给我,你用啥?」她看见甘凌云有些灰心的神情,又补充道:「我有钱,倒是你,白芷……老板她要给你发工资,你就拿着。你每天干的活,顶以前三个人干的,拿报酬是应该的。」

甘凌云像领受指导一样不住点头,心里却如同涂了蜜:甘蓝今天跟她说了这麽多话,不仅不像之前似的只用单音节敷衍,而且句句都是整话,还一下子说了快十句。所以即使甘蓝很快就起身说要离开,他也已经感到了十二分的知足。

透过厨房窗子,看着甘凌云兴冲冲地骑着三轮车出去,甘蓝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滞涩滋味。虽然来看他是自发的,但也是在金师傅、白芷甚至是袁随那种不着调家伙的劝说之後。

在甘凌云面前,她还是有些放不开,担心会没有话题可谈论,致使场面陷入尴尬。现阶段,她只能渐渐和他培养出近似友情的关系,至於父女情谊,恐怕几年内都是强她之所难。

院内一阵电瓶呜呜叫的声音,送鸡鸭兔各类家禽的袁老板骑着电动三轮来了。

袁随热情地迎了出去,招呼着他的「本家」,顺便帮着卸货。

家禽的送货方式,一般是将数只鸡鸭塞在一个麻袋里,再在麻袋上剪开一个口,这样一来,几根毛绒绒的鸡脖鸭脖就能惊慌失措地伸在外面透气。

偶尔,当你在马路上骑着车时,身边会突然窜出这麽一辆电动三轮,载着满车「多头怪物」飞驰而过,带来一连串鸡鸭受惊後的惨叫。

就比如这时,袁老板动作利落地把麻袋扔在地上,使得「嘎嘎嘎」和「咯咯咯」声不断。

「兔子给你们处理好了,收了两袋子兔肚和兔腰,还扎了一捆兔毛,你们要不要?」

「哟呵!」袁随直起腰来,意外地说,「一毛不拔的本家也开始附赠了?」

甘蓝把鸡鸭拿到栅栏里松了绑,扑腾出的灰尘让她好一阵咳嗽。她转过头来,指着兔毛对袁老板说:「那个你应该卖给服装厂。」

袁老板把胶手套一扔,在车座上翘起二郎腿,等「烧白」过来拿了钱给他,也不点,就收在了上衣口袋里。

「要过年了,那几个钱懒得挣,今天都是年前给你们送的最後一趟了,下午我就要去办年货咯。」

「那今天就给你拜早年了。」甘蓝拍打着身上的灰,又让袁老板多等等,自己便到另一侧挂满香肠腊肉的墙边取下好几吊,就着旁边的袋子装了。

袁老板看出她的意图,忙不迭地摆手,连说:「哎呦!不用不用!太客气!」

「不许推辞,师父交代的,这几十斤肉就是专门给你做的,来年继续一起发财!」

甘蓝不由分说,和「烧白」一起把肉堆放在了他车里。

「行行行!借你吉言,妹子真会说话,发财发财!」

袁老板轰着电三轮离开後,袁随过来杵在甘蓝面前,佩服地说:

「师姐简直得了老头儿的真传,人情世故一套一套的,我以後必须跟你混了!」

这时季然从後院门进来了,老远就听见袁随咋呼,也不理他们二人,只一头闷声扎进厨房。

甘蓝叫了声「师兄早」,季然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低下头去一把把磨他的刀子。

袁随不受他的别扭气,打开那袋新鲜兔肚看了,问甘蓝道:

「这兔肚是我们自己留着打牙祭还是……?我可不常做这个。」

撩起一个角看了,确实很新鲜,甘蓝取了个不锈钢大桶过来,用热水把兔肚先清洗了几遍,然後开大火煮一锅沸水,将兔肚汆上了几分钟。水滤干後,肚切成条,码上黄酒、陈皮和姜片静置。

中午忙起来时,大家也就忘了这茬,直到3点过午休吃饭时,甘蓝端上来一碟爆炒兔肚,除了季然,几乎所有人都不停往上动筷子。

「这样,甘蓝,你今晚上再多炒些,每桌子附送一小碟,看顾客评价如何。」金师傅拿着筷子在盘子里审查了一番,又说:「配菜里面还可以加贡菜,口感更脆。」

结果是,晚上甘蓝照金师傅的指点做了,许多食客吃了这碟附赠小菜後,都要求加点大份。小唐收了厚厚一摞点餐的单子进来,基本上全是甘蓝揭下的,因而她一晚上忙得晕头转向、毫无喘息之机。

「好得很!」金师傅翻看着单子,手里的紫砂壶被抚摸得像盏阿拉丁神灯,「明天就重新印菜单子,把爆炒兔肚加进去!」

九点半打烊时,甘蓝的周身酸疼得像被人挑去了手筋脚筋。

和「烧白」一左一右扶着甘蓝出店门,袁随打趣说:

「师姐,你这样像是古装剧里那个被整得特别惨的女的。」

「你是说……被吕后整死的戚夫人?」甘蓝揉着手腕问道。

「不是,就是有部武侠剧里面,有个手脚都不能动,嘴里还老吐桃核钉人的老妖婆!」

甘蓝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给了袁随一膝盖,啐道:「我量你说的也不是历史!」

在裤包里摸了摸,甘蓝站住往四下里望着,便对两人说:

「你们赶车回去吧,我去那边711里买些早点。」

不等二人回答,她就匆匆道别离开,朝另一侧的一条小街跑去。

远远就看见白芷站在古风店铺的廊下,头顶是阁楼上悬挂的一盏绛色灯笼,暖暖的灯光投在她婀娜的身上。

在甘蓝的眼里,这才是这整条街该有的韵味。

「站那麽远干什麽?」

白芷把手伸向她,偏着脑袋问。

「今天做菜用了许多豆豉,身上可能还有味儿……」

甘蓝像小狗一样在袖管上嗅着,又对白芷耸耸肩,略微窘迫地一笑。

「不要顾虑这种事情。」白芷等她不来,就直接挽了她的手,「是有一些味道,但这个味道是你职业的味道,是一个在她的行业里努力工作的专门人士的味道,你应该再骄傲一些,懂麽?」

听得十分受用,甘蓝腼腆地咧嘴而笑,终於反扣住白芷的手,往家走去。

白芷之前应聘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究员职位,这个月已经开始上班,因此只会偶尔到店里来看看,彻底升级为了甩手掌柜。前些日子的赋闲在家,算是她给自己放的长假——回国前长期的实验室工作让她疲累不堪、体质下降。尤其是她这种生物技术领域的试验员,在实验室里一蹲就是一整天:重复着提取、复制、读取、失误检验的步骤,回到家还有堆积如山的纸面数据要整理。若非是一个对专业领域抱有信仰的人,她可能很容易就半途而废了。

「你现在体质不好?」甘蓝捂着嘴,好像在憋笑。

白芷看出她话里有话,挑眼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觉得你身体指标挺健康的,特别是肺活量,起码4000……」

大腿上挨了一掐,但并不疼。

「大冬天的,就只穿一层牛仔裤?冷不冷?」白芷捏到那薄薄的厚度,眉头一皱。

「你不也只穿那麽点麽?还说我呢,再说,我才不想穿什麽春秋衣、战国裤的,那裤腿上再用长筒袜子扎紧,哎哟喂……」

两人的笑声轻轻浅浅地飏在月光下,路旁角落里偶有顽皮小孩摔出的鞭炮声响起,甘蓝便把白芷往自己身侧拉紧。

年味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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