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藏龙卧虎，千丝万缕（1 / 1）
“肮脏？”苏冷月微怒，字字说道：“肮脏的是那些男人，她干净得很……”
紫罗兰长睫一颤，双肩微落……
雨大了起来，沙沙之声渐变噼啪作响，敲在屋瓦石阶上，鼓噪凌乱，一地花瓣打落，水潭波光浑浊……
“好！好！”对方气极，大笑起来：“你我数十载情意，竟抵不过她短短两月，这妖女的狐媚之术当真了得！竟让你转了性，变了心！”
紫罗兰眉心一簇，阖上了双眼。
“两个月……胜过浮华一生，她让我找到了自己，活得真真切切……”苏冷月声音变得柔和，如春风撩拨柳枝，皓月映照碧水……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也不曾想到，自己会喜欢女人……”
紫罗兰身形被风吹得摇了摇，睁开眼时，眸中无波无澜，冷意森森。
抬步走进了雨中，雨水湿透她的衣裳，肩上的伤口浸出鲜红的血迹……
六
清晨的君怜阁异样安静，紫罗兰坐在雨亭中，幽幽看着亭檐雨水珠帘串落……
“兰姑娘早。”有人躬身走来，手里端着茶盏。
紫罗兰移眸看来人，此人面上几道狰狞疤痕，女扮男装，君怜阁小厮打扮。她叫陆九，“绯月”组织鬼面杀手，昨晚，幽玄就是死于她手……
紫罗兰紧了紧手中匕首，柳眉微挑，面上难掩杀意。
紫罗兰还有另一个名字：花魂，她和幽玄同是锦衣卫，同出一师，受命于朝廷，巡查缉捕违抗圣意之人。三年前，幽玄奉皇命诛杀陆九全族，却喜欢上了陆九，刻意放她一条生路……此番陆九回来取玄幽性命，幽玄心甘情愿死在她手上，死前遗嘱，情之所动，以命相还，死亦无憾，勿要追究……幽玄希望陆九的复仇行动止于他一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陆九不可能杀得死真正的凶手——皇上，朝廷若知陆九还活着，幽玄注定枉死一场，幽玄想保全她，紫罗兰也只能成全这桩孽缘，装作不知……
紫罗兰冷然盯了陆九良久，终是将手从匕首上拿开……
幽玄死了，陆九还站在这里……她还不知自己杀死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陆九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兰姑娘，玉兰小筑来客了？”
紫罗兰皱了皱眉，半晌，点了点桌子：“左将军回来了，留下茶，你退下吧。”
“是。”她恭敬地给她沏了杯茶，退下。
茶香缭缭萦绕鼻间，这茶名为“虞美人”，说是左将军最爱，每日清晨，前院都会泡上一壶送来，苏冷月每每不喝，晾在窗边直到冷却……
紫罗兰看着茶叶在白玉杯中缓缓展开，茶水颜色越来越深……
细细闻一闻，紫罗兰手上一沉，眸色惊|变——茶水有毒！
七
“长卿！”苏冷月一声惊呼，门被踹开，陆长卿怒气腾腾冲出，直至雨亭。
紫罗兰缓缓放下茶盏，站起，直面他……
古铜色肌肤，五官如刀刻棱角分明,英气逼人，雨珠落在他腰间的金黄剑柄上，剑鞘黄金打造，盘龙飞云，上刻“御赐长卿”……
“你离开月儿，我放你一条生路。”陆长卿沉声开口，眸如刀光。
紫罗兰压下眉眼，不卑不亢道：“苏公子要我保护他一辈子。”抬眸，语气坚定：“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咛的一声，长剑出鞘，剑锋横指，紫罗兰发丝削断，血珠飞溅，玉颈多出道血口……
“长卿！”苏冷月徒手抓住了长剑，修长洁白的手……
陆长卿眸色猛颤，握剑的手血管暴突。
“求你放过她。”苏冷月一字一句恳求，手紧紧抓着长剑，不动分毫，血水溢出，雨水稀释，玉阶染红……
陆长卿双眼迸出血丝，气得咬牙切齿：“她不是普通杀手，接近你，一定另有目的！不能放！”
苏冷月发白的双唇抿了抿：“我相信小兰……她是真心对我……”
陆长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花开艳极终会败，情到浓时情转淡……长卿，是我变了心，对不起你，你要杀杀我好了。”
陆长卿如遭雷击，半晌后一声惨笑，大笑，苦笑，英气的脸扭曲得不再英气。
紫罗兰默默看着这个有些癫狂为情所困的男子，神色冷然，眸色沉沉。
玉颈的血，如染画的胭脂，蜿蜒勾勒绚烂惨艳的纹路……
八
雨下了一整天，傍晚时停歇，乌云散去。黄昏的余晖透入屋中，晦暗不明，光影疏离。
紫罗兰睁开眼，苏冷月天人之颜出现在上方，绯色纱帐轻抚手背。
“小兰。”苏冷月眸中闪着大难之后的欣喜与激动。
“苏苏。”紫罗兰倏地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下来，埋进自己脖颈里：“我做了个梦，在奈何桥上，孟婆给我酸梅汤，她说喝了汤这一世的痛苦统统就忘记了……可我不想，我只想喝苏苏泡的茶，即便再苦，我也愿意喝，我想喝一辈子苏苏泡的茶……”
“小兰……”他声音发颤，伸手抱住她，紧紧围圈，不留一丝空隙，融入身体里……
“苏苏，将军还会来吗？”紫罗兰捧着他的脸，面露怯色。
苏冷月微微抬眸，看着她脖颈的伤口，怜惜道：“他要杀你，你怎么不还手。”
她一怔，喟然道：“我不能还手啊……他是你爱的人，我保护你，也就要保护他，不是么？”
“不是。”他搂住她的肩，凝视她双眸：“以后，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她微惊，委屈道：“苏苏不要我了？不要我保护了？”
“不是，”他闪了闪眼睫，绯唇挽起一抹柔和的笑：“我要你保护，我和我爱的人，你都要保护……”
“你爱的人……”她呢喃念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白皙俊颜浅浅绯色，牵引她的手放在胸口：“听见了吗？”
心跳，咚咚，咚咚，如鼓敲，如鹿撞，越来越急。
他缓缓俯身，亲一亲她的脸颊，嘴唇凉凉，如涓流滑过，情如柔丝，爱如潮水。
月色柔柔，花香淡淡，红烛彤彤，绯色纱帐被风吹起海水般的浪纹。
轻纱落地，衣裙剥落，密密的热从触感上蔓延，四肢百骸酥软，天地眩晕颠倒，腻白似玉的肌肤，香汗凝露晶莹，绯色一片，晕眩迷堕……
“小兰，愿意跟我离开吗？”他拨开她被汗浸湿的发丝，柔柔道。
“离开？将军要杀我们吗？”
“不……他答应放我们走……”
她微微一惊，拆散了苏冷月和左将军，获得了苏冷月的心，任务就要结束。
她低下头去，小声道：“我走不了……组织不会放我走，我永远都走不了……”
苏冷月吻过她的额头，牵上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小兰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走……”
她默然，垂眸，许久。
“告诉我，要怎样做，他们才会放你？”
九
夜幕降临，天地一色，凉风习习。
城门楼上，紫罗兰迎风而立，腰间“锦衣卫”牌被风带起，敲打匕首，叮咚作响。
男子飞落在她身边，手持绣春刀，身穿飞鱼服。他的视线落在她脖颈处缚着的白色纱布上，剑眉一皱：“你又受伤了？”
紫罗兰漠然，绛紫色纱裙轻舞，与天际暮霭浑成一色。
男子面色阴沉：“我们共事这么久，你还不曾失手，这是你第二次受伤……遇见苏冷月后，你心乱了。”
紫罗兰眉心一簇，面色沉静道：“你找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对方神色一滞，堵了一口，半天道：“大人命我来问你，左将军的罪状，搜集到了吗？”
她垂眸，俯瞰城楼下璀璨的万家灯火、百姓安乐、盛世繁华……
两月前，她接到任务，搜集左将军罪状，她先从苏冷月下手……却是一无所获。
“左将军……除了龙阳之癖，并无其他罪证。”
对方惊愣，片刻后冷哼一声：“你忙了这么久，就查到这些？”
紫罗兰倏地盯向他，迫得他往后退了一步：“左将军高风亮节，功勋卓著，皇上要除他，只有像灭陆氏全族那样，假借由头，捏造罪状！”
“花魂！”男子眸光凛冽，面色一青：“你这话大逆不道，罪可当诛！”
紫罗兰默然，心寒。幽玄死后，她特意去查了当年陆九家族灭门之事，结果却是莫须有罪名……当今圣上，生死全凭他喜恶，顺他者昌，逆他者亡，锦衣卫也仅仅是他行凶杀戮的工具和棋子……
半晌过后，紫罗兰幽幽问道：“听说大人一直在调查‘绯月’组织。”
对方眸中划过惊色：“你查到什么了？”
紫罗兰抬眼看他，淡淡吐字：“这样一个江湖杀手组织，并不能动摇朝廷分毫，大人为何如此重视？”
男子蹙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天边初升的冷月，犹豫片刻，道：“大人怀疑，那是□□皇帝的锦衣卫暗队。”
紫罗兰蘧然一惊，面纱被风刮落，无心再遮。
有传，□□皇帝废除锦衣卫时，留下一支暗队誓死效忠建文帝，靖难之役后，建文帝和这支暗队一起失踪，下落不明，皇上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男子沉吟片刻，低声道：“大人以为，‘绯月’的首领……是建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