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火烧危房(1 / 1)
宇文棠告诉格灵,她心仪的人一直都是尤泽宇。尤泽宇也告诉连月,其实他是喜欢宇文棠的。几家人正式坐到一起,开始商量两个孩子的事情。本是喜事,可是聚会的气氛有些沉重。
西王缓慢开口:“元帝显然是想用棠儿进行政治联姻。如果泽宇能高中状元,那自然是最快也是最简单的法子。”
“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宇文棠知道,尤泽宇不想踏入官场。如果让他去考状元,即使他们可以成亲,那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快活。
“其实,”叶环突然插嘴,“仔细算来,泽宇也不算是平民子弟。”
尤凌步是老西王的次子,按理也是能得封的。可如果那样,尤凌步一脉便要回归王室族谱,那爹……尤离下意识地朝爹爹看去。
尤宗元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哈哈笑道:“不用顾忌我,孩子的事儿要紧。”虽是这般云淡风轻,但还是有些伤感。尤家走到他这一代,也算是走完了。
“爹。”尤凌步道,“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众人都是沉默。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大哥哥不愿上去,那棠姐姐为何不下来?”
寂静的空气里,坐在李墨辰膝盖上的初言突然开口。尤离一愣,转而明白过来:“对啊,我们可以想个法子让元帝废黜和硕的封号。”
“我昨日无意中看到几座危房,和硕可以去做做好事,放火把它们烧了。”是李墨辰的提议,尤离向他看过去,却见他面色自若,如随口说出来那般。
“这个办法好!”宇文棠高兴地直拍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我这个公主。”
长安城的夏天总是有些热。尤离刚沐浴完,手臂上又生起一层薄薄的汗珠。
“离儿,过来。”
躺椅放在窗前,李墨辰正坐在上面。尤离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见男子皱眉,便笑道:“天气好热。”
李墨辰却是不管,径直把尤离拉坐到自己怀中。右手拿起蒲扇,给她扇风。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那危房?”
“嗯,前一阵子。”
尤离拧眉:“那你怎么说是昨天?”
李墨辰含住女子的耳垂,“我是跟他们说昨天。”
“别……”
尤离躺在男子怀里,突然有些气喘。现在年纪大了,倒不再似以前那般日日缠绵。但每隔几日,李墨辰还是会与她温存一番。
男子笑出声:“离儿可一直都没变。”
“李墨辰。”尤离懊恼地捶了他一拳,却被他握住手,放到嘴边亲吻。拿开手,不自然地转开话题:“你早就知道棠儿和泽宇的事了,这办法也是提前想好的?”
李墨辰点头,尤离赞叹道:“原来我的相公这么能干。”
“我想到不奇怪,言言想到才奇怪。”
“对啊。”尤离想起来,“今日是言言先说出来的。”
“咱们这个女儿,虽不会说话,却是个聪明的姑娘。”
“嗯,对。”尤离点头,突然发现男子摇蒲扇的手已经停下。
“可是,今天好热。”
“没关系,待会再沐浴,一起。”
已经提前把房子周围的人都疏散开,所以大火并没有烧伤人。可是因为天气炎热,火势还是有点不加控制,所幸王府早已做好救火的准备。
李初项是最积极的一个,东跳西窜,帮忙点了几把火。尤离看他乐颠颠的样子,叹道:“你说我们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太安静,另一个又太活泼。”
初言本是站在远处的,但火烧得快。还没等她跑开,火苗就蔓延过来。匆忙中被人携起,飞到远处。身子站稳后,看清楚救自己的人,是宇文新。
“谢谢。”淡淡的一句话,转身便走。
“言言。”宇文新叫住她,“那些葵花,是我无心之失,我向你道歉。还有,我已经让人把那片地都种上葵花了。”
初言点头: “嗯。”
宇文新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生气了吗?”这个问题,他在心里问了无数遍。
初言转过身,眼睛看着他:“你以后还会破坏那片葵花吗?”
“不会了,不会了。”宇文新连连摇头,“我已经让人把那片地看起来了,那些葵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的。”
初言也摇头,“那我就不生气了。”
大殷朝朝政开明,有很多御史官,专门负责监察官员的政绩行为。失火的第二天早朝,便有御史官弹劾和硕公主:烧毁民屋数间、良田数亩,伤百姓数人。其实并没有百姓受伤,是李墨辰故意让人放出的假消息。
西王御前请罪,承诺帮百姓修缮房屋并赔偿相应的损失。宇文棠着公主服制,跪在金銮殿外,自请废黜公主封号。
元帝念在公主有悔过之心,本准备从轻处罚。但御史官已受西王所托,坚决恳请元帝秉公办理。元帝无奈,只得下旨废黜宇文棠和硕公主的封号。
宣旨的公公合上圣旨递给跪在地上的宇文棠,看见她脸上戚戚然的表情,安慰道:“公主,皇上一向疼爱你,日后让西王寻了机会,给公主得个功绩,这封号也就回来了。”
宇文棠叩头致谢:“多谢公公指点。”
公公点头,“那老奴也不多耽搁了,就回宫回话去了。”
等那一行人走远,宇文棠才站起身,脸上的悲伤难过荡然无存,举着那道圣旨欢呼雀跃地向里面跑去:“泽宇哥哥,我拿到圣旨了,我拿到圣旨了。”
站在门外的西王夫妇,无奈地摇头,相视而笑。
王府的内堂里,早有一大群人等着。因为跑得急,宇文棠一个劲地喘气。尤泽宇给她倒了杯茶:“还没见过有谁被废黜公主封号还这样高兴的。”
宇文棠扬了扬手中的圣旨,笑道:“我啊。”说罢,又向初言走去,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初言,姐姐可要好好感谢你。”
尤离倒纳闷了:“为什么要感谢初言?她可是什么都没做。”
宇文棠笑道:“姑姑,你有所不知。那天初言来王府,问我是不是喜欢泽宇哥哥。之后她凑在我耳边说泽宇哥哥并不是不喜欢我,让我先装哑拖住选驸马的时间。”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初言?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吃惊,尤泽澜却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连月笑道:“倒不知言言跟个小大人似的。”
“言言,”格灵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大哥哥喜欢棠姐姐?”
“大哥哥的书房里有棠姐姐的画像,我看到过。”
初言经常去大哥和二舅舅的书房里找书,一去就是待半天。书架旁有小梯子,也不怕她个子小够不着,所以他们常常是把初言领到书房后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没想到初言会在书房里发现除书以外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格灵点头,又道:“你不爱说话,倒让棠姐姐装哑,可把舅母吓得,舅母还以为棠姐姐真的生病了。”
叶环笑道:“这可就要怪李大哥医术不精了,连棠儿装病都瞧不出来。”
李墨辰抿了一口茶,面色不改:“我说过,棠儿的病总会好的。”
众人又是一愣神。
“哈。”尤离捶了他一拳,“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李墨辰就势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揉捏:“手会痛。”
有这么多人在,尤离脸一红,抽出手,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见他们笑得欢乐。
“这下好了。”连月开心道,往宇文棠站着的地方看去一眼,“我这个叔母可要回家准备提亲了。”
宇文棠低下头,偷偷地瞟了尤泽宇一眼。见他也正在看她,脸庞发热,躲到娘亲身后。
“现在不行。”李墨辰突然道,“最好,是明年。”
“对。”西王看了李墨辰一眼,赞同道,“若棠儿马上就定亲,元帝会起疑心。”
“那便明年吧。”尤凌步点头道,“总归棠儿是我们尤家的媳妇。”
“哈哈……”
宇文棠跟着尤泽宇到他的书房,“画像呢?言言说的画像在哪?”
尤泽宇发窘,那是他很久以前画的,画工不好,“可不可以不看?”
宇文棠干脆地拒绝:“不可以。”
那好吧。尤泽宇走到第三排书架前,从靠墙的格子上抽出一个卷轴,“我倒没料倒言言会发现。”
打开卷轴,最先看见的是一颗海棠树的风景。女子站在树下,右手微举,在接那飘零的花瓣。曳地的白色纱裙,轻覆于红花和绿草之上。一颦一笑间的神韵,描绘得淋漓尽致。花间有风,女子齐腰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飘起。画面中有很多留白,显得空灵而飘渺。
“这个,”宇文棠不确定地开口,“应该是很久以前画的吧?”
尤泽宇点头:“你十岁的时候。那年,我娘说你要去苍云。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
宇文棠的手一颤,画卷差点掉到地上,“你一直是喜欢我的?”
“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没有让我感觉到?”
他第一次看见宇文棠,就是喜欢她的。他为自己是她的哥哥而高兴,因为她每次都会拿着书来问他问题,这样两个人就有很多独自相处的机会。后来的某一天,不记得到底是哪一天了,他偶然听到母亲们的谈话,那时才知道原来她是公主。自那以后,他便把对她的情意埋在心底,就像是把一个刚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嫩芽又用土埋起来。
尤泽宇无奈地摇头,低声叹气:“我如果说了,你怕是又要生气。”
女子挑起眉梢:“因为我是公主?”
对,因为你是公主,所以才刻意地去压抑自己心底的感情。每天都给自己催眠,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妹妹,哥哥喜欢妹妹那是应该的。
“呆子。”
虽然提亲要推迟,但尤泽宇和宇文棠的婚事算是板上定钉的事了,格灵高兴,把他们请到府中相聚。白日里男人们都有事,只有妯娌间相互叨嗑。
“格灵,”叶环道,“棠儿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泽宇的?怎么我们都没察觉?”
尤离也很奇怪,除了棠儿“生病”那段日子,平时也没见两个孩子经常在一起,怎么突然就生出情意来了?
“我也不知道。”格灵笑道,“我们在苍云的时候,给棠儿教书的夫子汉话说不流畅,棠儿问半天他也不懂。那时,棠儿就爱摔书,边摔边说,要是我泽宇哥哥在,我早就听懂了。”
尤离微微一笑:“不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偏心,泽宇可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棠儿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呵!”连月惊叹道,“尤离,你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一下子把两个孩子都夸上了。”
“哈哈……”
客厅里一阵欢笑。
“堂哥,”尤泽澜兴高采烈地跑到宇文新身边,“那边有好多蛐蛐,我们去抓蛐蛐。”
“不了。”宇文新摇头,“我还有事。”
刘成暄在跟爹爹学打渔,晚上才会来,所以便初言便一个人荷塘边的树阴下看书。
“言言。”
初言抬头一看,是宇文新。她已不再记恨葵花的事,所以仍和以前一样,见面便打招呼,“宇文哥哥好。”
“言言,我从杨夫子那儿得了几本好书,你要不要去看看?”
宇文新想了很多办法接近初言,但她的反应总是冷淡得很。言言对普通女孩子喜欢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无数次失败后,他决定投其所好。
果然,初言的眸子亮了一下。她跟着尤泽宇拜访过杨夫子几次,对那个幽默风趣学富五车的老头很是喜欢。
“我可以去吗?”
“当然。”宇文新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就在我的书房,我带你去吧。”
初言点头,起身跟着宇文新向书房走去。
粗壮的柳树后闪出尤泽澜恨恨的表情:“哼!”
宇文新把几本书放到初言跟前。他已经跟尤泽宇打听过了,言言喜欢看诗词和史书。正统的史书很容易找到,对初言的吸引力可能不大;所以他特地派人搜寻许久,找了几本很罕见的秘史和野史。
和预料中的一样,初言一见到那些书就爱不释手,几乎都舍不得放下,“这些书我都想看,你可不可以借给我?”
本是应该很爽快地答应,但眼珠一转,话到嘴边却是:“这些书我也还没看,你先借去两本。等你看完我也看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再交换着看。”
初言点头,拿了最上面的两本,“谢谢。”
宇文新带了一本书,跟着初言回到刚才的树阴下。她坐在那看书,他就在旁边陪着。即使不说话,感觉也异常温馨。
今天的天气还好,时不时地会送来一阵清风的凉爽。树上的蝉鸣一直持续不歇,可初言却好像没听见一般,专心看着书本。
宇文新总是喜欢偷看,对面的女子静默地坐在那儿。周围的一切,于她,不过是空无一物。她所看到的,只是她心中所在意的。
“你去哪?”初言突然起身,宇文新措手不及,慌忙问道。
“我有些口渴,去喝水。”
“我去帮你把茶端过来。”
没等初言开口,宇文新便向客厅跑去。初言朝他消失的方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重新坐下。
“妹妹。”如此亲热地叫她,是少有的事情。初言没有起身,只是点头道:“澜姐姐好。”
“妹妹,我有个东西给你玩。”尤泽澜笑着,把手里攥了很久的东西向初言扔去。
黑乎乎的,好像是虫子。撒满青丝,还有衣衫。
“你弄的什么?”
初言站起身,胡乱拍着头发和衣服上的莫名其妙的物体。有些似乎是正在脖子上爬,微痒的触觉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哈哈……”尤泽澜看着初言略显狼狈的模样,拍手大笑,“那是我抓的青虫和蚂蚁,真是好玩。哈哈……”
感觉越来越多的虫子进去衣衫里。初言手忙脚乱,只想快点把它们都赶出来,却不妨踩到地上的石块,身子一歪,跌进水塘里。
活该!这才觉得替自己出了一口闷气。尤泽澜看初言在水里直扑腾,朝她做鬼脸,“这就叫恶有恶报。”
“言言!”
看见在水中忽上忽下的少女,宇文新直接扔掉手里端着的茶具,纵身跳入水中。揽住少女的胳膊,湿淋淋地爬上岸。
“咳咳……”初言咳嗽一阵,呛出几口池水。
“言言,言言,你有没有事?”
初言摇头,喘气道:“带我去找我娘。”
“好。”宇文新抱起初言,向客厅赶去。
从没见过堂哥如此惊慌失措过。尤泽澜看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哼!”
众人被湿漉漉的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这,这……”尤离围到宇文新身边,“这发生什么事了?掉水里去了?”
初言点头。尤离道:“新儿,麻烦你把言言抱去棠儿的房间,我去马车上给言言拿干净的衣服。”
宇文新自然是乐意的。格灵连忙让下人拿来干毛巾,跟着他一起到宇文棠房中。一边替言言擦头发,一边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虽说是夏天,但也不能贪水。新儿,你怎么不看着妹妹?”
“大舅母。”初言抢着道,“不怪宇文哥哥。”
宇文新此刻也是浑身湿透,本应该回房换衣服的,可担心初言。
“宇文哥哥,你的衣服也湿了,快去换吧。”
格灵这才想起自己儿子的境况,把他往外推:“对,对,去把衣服换了,免得着凉。”
被母亲推出门外,宇文新向自己房间走去。刚刚,他抱着初言,她就躺在他的怀抱里。她安心地靠着他,他们隔得那么近。被她那样依赖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的少年,好像并不着急去换衣服。慢慢地走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而时间,在这一刻里也格外绵长。
尤离拿来衣服,便让格灵去外面忙,她一个人照顾言言就够了。一边给言言擦身子,一边问:“怎么就落水了?娘记得你不经常玩水的啊。”
“娘,是尤泽澜把虫子扔到我身上,我为了拍虫子才跌进水里去的。”
尤离的手一顿,没有说话,给初言换上干净的衣服和鞋袜,之后才道:“言言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事不用娘教。若是以后她再故意找你麻烦,不要让她得寸进尺。”
尤离跟哥哥的关系好,尤泽澜又是哥哥的女儿,尤离是喜欢她的,但她如此祸害自己的闺女却是不能忍受。且不说初言平时都让着她,就算是姐妹间闹矛盾,也不应该用这样阴险的法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心术不正,以后长大那还了得。
“不过,”尤离又补充道,“若是姐姐以后不再找你麻烦,你可不能想着去报仇,要跟姐姐和睦相处,知道吗?”
初言点头:“我听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