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特别礼物(1 / 1)
新年过后的时间总过得很快,给长辈拜年,串门走亲戚……不知不觉间,好几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在这几个月里,尤泽宇总能碰见宇文棠,给爷爷奶奶拜年的时候,几家相互串门的时候……即使正月过了,他上街买东西也能偶然遇到。
尤泽宇回到书房,准备看几页书再睡。摊开书本看了一会儿,那些方块字竟一个一个蹦出来,四处晃动,最后拼成宇文棠的模样。
“啪”的一声,书本被合上。
使劲地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宇文棠的音容笑貌总是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眼前。不是一直拿公主当妹妹的吗?难道因为她喜欢自己,自己的心思也跟着改变了?
可是公主生得那么美丽,他总觉得书上的那些句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人面桃花;回眸一笑……真的,那些句子,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
更难得的是,公主的心地也好。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欢喜,后来得知她是公主便不敢再违礼。“公主怎么可能嫁给平民子弟。”娘亲的话在耳边响起。对,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是公主,她是公主!
一夜未眠。第二天起床,眼下是浓浓的青色。出来吃早餐的时候,连月吓了一跳:“宇儿,你昨晚没睡好?”
不想让娘亲看出不对来,尤泽宇就找了一个最能让人信服的借口:“昨晚看书看得太晚了,娘不用担心。”
这个孩子,总是把书看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连月给他舀了一碗玉米羹,道:“既然这样,那今天就在家多休息。”她的儿子,她还是心疼的。
尤泽宇点头,上午没有他要上的课,正好用来休整精神,不然恐怕见连书都教不好了,“小妹呢?还没起床?”
连月摇头道:“已经让人去叫了,你先吃,莫管她。”
吃完饭,尤泽宇准备上街去买几本书。
大殷朝安定多年,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长安街也比以前热闹很多。
“你这小乞丐,敢向大爷要银子,活得不耐烦了。”
粗鲁的叫骂声,尤泽宇皱起眉头。他一直希望所有的父母都把孩子送到私塾来,就算是只读几年书,懂得礼义廉耻也好。准备离开,却隐约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应答一句,脚下一转向那方向走去。
“哎呦,小妞长得挺漂亮的,跟爷去喝杯水酒。”
“住手。”
骂人的大汉转身一看,是一个白袍书生,脸上顿时显出不屑的神色:“要你多管闲事?”
刚才听声音熟悉,近来一看果然是她。尤泽宇快步走到宇文棠跟前,把她挡在身后,“她是当朝公主,岂容你如此放肆?”
“公主?哈哈……”大汉一阵狂笑,“她是公主,我还是皇……”
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腰牌已放到他面前。玉制的长形腰牌,精致的漓龙纹,“和硕”两字方正厚重,背后是让人敬畏的“公主”制字。
腿一软,跪地叩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尤泽宇不再理会他,对宇文棠问道:“公主有没有事?”
宇文棠摇头,指了指身边穿着破烂的小孩。尤泽宇放了几个铜板在他的破碗里:“去买馒头吃。”
“谢谢哥哥。”小乞丐拿了铜板,转身跑掉了。
“公主,我送你回去吧。”
宇文棠点头。
走在宇文棠身边,尤泽宇是纳闷不已。自己刚刚不是因为听见公主的声音所以才过来的?可是公主这段时间不是生病了吗?难道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所以出现了幻听?
宇文棠回到王府,格灵正着急,一见她连忙道:“棠儿,你跑哪去了?也不带个人在身边,差点没把母妃急死。”
宇文棠只是笑着摇头,指着身边的尤泽宇。格灵看见他颇为吃惊,问道:“泽宇今天没去私塾?”
尤泽宇回答:“今天上午在家休息,下午再去。”
宇文棠听罢,又是一阵比划,尤泽宇试探地问:“公主要跟我去私塾?”
宇文棠点头。
格灵心里直嘀咕,棠儿比划什么她向来看不懂,最后只得靠写字交流。泽宇这孩子,倒是一看就明白。棠儿总把自己闷在屋里,出去走走也好,“你姑爹说棠儿应该四处散散心情。泽宇,你就当是帮大伯母的忙,带着棠儿去私塾看看。”
大伯母发话,尤泽宇自然是应着:“那我下午去学堂的时候来接公主。”
整整一个下午,尤泽宇都没心思讲课,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宇文棠。私塾是四月开学,刚上课没几天,可孩子们却觉得先生很不对劲。
“先生,你又讲错了。”
第一排的小胖已经是第三次提醒他了,尤泽宇一阵窘迫,甚至是有些狼狈,“我讲错哪里了?”
“第二段没讲,你就跳过去讲第三段了。”
“嗯,嗯,是先生的错,我们先看第二段。”
一堂课下来,竟是汗流浃背。
宇文棠笑着拿出帕子,替他擦头上的汗珠。白色的丝帕,有淡淡的花香的味道。上面绣着的海棠花在眼前晃悠,跟有风吹过的花瓣一样。
“我,我平时,讲课不是,不是这样的。”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话,却有越描越黑的味道。尤泽宇垂下头,心中懊恼不已。今天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在状态。公主在下面看着,他实在是应该拿出最好的精神来。可是,好像也正是因为公主在下面坐着,他才会如此漏洞百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还有些时辰才下学,你先回去吧。”
如果公主继续坐在课堂上,他怕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宇文棠摇头,里外比划一阵,还竖起大拇指。尤泽宇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不敢肯定:“你说我讲得很好?”
宇文棠点头,尤泽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心里却是高兴得很,身体里也像是突然来了力量,信心大振。
接下来的课,尤泽宇果然是讲得很好。
如往常一般,用最浅显的话讲出最深奥的道理,耐心细致地解答学生提出的问题。文采飞扬,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既有文人的雅致,也不缺乏男子的大气。
下学后把宇文棠送回王府,没有进去,在门外告别。宇文棠做了几个手势。现在不用费心想,尤泽宇就已经能够读懂她的意思:“你明天还想去学堂?”
宇文棠点头。尤泽宇笑道:“公主,你若想听课,应该去逐鹿书院才是。”可刚说完,却又立刻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真是不会说话。见宇文棠沉下脸,又连忙道:“明日我来接你。”
这一次,他没有叫公主。
除开休息的时间,宇文棠开始每天跟着尤泽宇去私塾。上课的时候,他会看见她专心听课的模样;休息的空隙里,他看见她跟孩子们快乐地捉迷藏;他布置的作业,她竟也是很认真地完成……
她的字写得很工整,见解也很独到。偶尔,他会讨论她写的文章。而她坐在一边,笑着,点头或是摇头。他总能明白她的意思,只需要几个简单的手势。有时候,甚至是连手势也不需要。
她喜欢海棠花,偏爱白海棠。白色带着娇羞的花瓣,嫩黄带绿的花蕊,是百花中的公主。
“明天是言言的生日,我们送什么好?”
白净的纸上,唯有那“我们”两字,看得真实。
见尤泽宇神情发愣,宇文棠抿嘴一笑,摇了摇他的胳膊。尤泽宇回过神来,笑道:“言言最喜欢的无非是书,书中又偏爱诗词和历史,我们就送诗集和史书吧。”
不知不觉,也用了“我们”一词,“公主”却是说得越来越少。
言言的生日是在六月初,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变热了。本来孩子过生日,没什么好庆祝的。但因为几家人关系好,便借着这个机会相聚。尤离特地给初言做了一条新裙子,借鉴苍云的风格样式,下面有很大的裙摆。里衬是绸缎,外面用白素纱做了两层,风一吹,便轻轻荡漾,仿若那水波一般。
格灵拉着初言转了一圈,赞叹道:“尤离,还是你心思巧。言言穿上这裙子,跟小公主一样。”
尤离一边摆餐桌上的果盘,一边笑道:“还是你们苍云城的衣服好看。”
“小妹妹。”刘成暄跑过来把初言往旁边拉,“快过来,我们都给你准备礼物了。”
尤泽宇和宇文棠送的两本书,初言自是喜欢,立刻就把它们拿去书房,整齐地摆好。哥哥李初项送的竟是一跟木棒,还振振有词:“以后遇到坏人,就拿这个打他。”
远处的尤离无奈地摇头。这个儿子,任何时候都是一脑子奇怪的想法。
宇文新送的一根玉钗,他听说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头饰,专门去金玉行挑了很久。本以为初言会喜欢,但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到一边。
刘成暄拿出一个黄色的纸包,初言打开来看是葵花种子,颗粒饱满,色泽鲜艳。宇文新嗤之以鼻,就一包种子,也太寒酸了。可初言却是很喜欢,笑着问:“这葵花种子好吗?”
刘成暄点头:“我找了很多花匠,这是最好的葵花种子,一定会长出最好看的葵花。”
初言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生怕弄掉一粒。
“妹妹,” 尤泽澜笑着走近,递过一个锦盒,“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初言接过锦盒,瞧了她一眼,低头打开。盖子开启的一刹那,一只黑色的虫子猛地蹦出来,跳到她的手上。
“小哥哥。”
初言大惊失色,连忙扔掉手中的盒子。刘成暄就站在初言身边,立马打掉那虫子,却见她白嫩的手背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点,想必是被那虫子咬了一口。二话没说,拿起初言的手便放到嘴边。
“小哥哥,小心有毒。”
刘成暄却是不理睬,吐出一口残沫,又重新吮吸那伤口。
宇文新快步走过去,看清那虫子是一只蜘蛛。追了它几步,镶金边的白色靴子毫不犹豫地狠狠踩下去。
大人们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尤离道:“怎么了?不是在看礼物吗?发生什么事了?”
李初项指着尤泽澜道:“她在盒子里放虫子,咬到妹妹了。”虽说都是他的妹妹,但毕竟跟初言更亲一些。再说,实在是尤泽澜的不对。
尤离听了儿子的话,连忙拉过刘成暄:“成暄,小心那虫子有毒。”说罢,又朝外大喊:“墨辰,墨辰,快进来。”
尤泽澜看他们大惊小怪的模样,撇嘴道:“不过是一只蜘蛛,怕什么。我可是拜托隔壁家的二胖,他在菜园里捣鼓半天,好不容易才抓来的。”
“澜儿。”连月厉声喝道,“你太不像话了。如果那蜘蛛有毒怎么办?过来!”
连月一向温柔,现在是真的动怒。尤离虽然生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蜘蛛有毒没有,“嫂嫂,你先别急着骂澜儿,让墨辰看看那蜘蛛有没有毒再说。”
李墨辰正在跟刘贵商量渔队的事,听到尤离着急的声音,赶忙奔进屋,“怎么了,离儿?”
宇文新从地上捡起那只蜘蛛,走到李墨辰跟前,“姑爹,这只蜘蛛有毒吗?”
那蜘蛛身体呈梨子形状是红色的,身侧各有两个黑色的斑点。一旁的尤泽宇道:“姑爹,这个是红蜘蛛。澜儿说是在菜园里抓到了,那毒性不大,言言应该没事。”他这样,一来宽慰了众人的心,二来也是在替自己的妹妹说情。
李墨辰点头,拉起初言的手向外走去:“去药房,爹给伤口消毒。”
“还有成暄。”尤离连忙道,“他刚刚给言言吸毒血了。”
初言牵过刘成暄的手:“小哥哥,跟我爹一起去药房。”
叶环却是不放心,跟在他们身后:“我也去瞧瞧。”
“澜儿,过来。”连月的语气中带了明显的怒气。见娘亲生气,尤泽澜也不敢再大胆,走到连月身边,“待会儿妹妹和成暄哥哥回来就跟他们道歉,回家后再面壁思过两个时辰。”
“凭什么我要跟她道歉?”尤泽澜别过脸,嘟起嘴,“是她扔了我送的礼物。”
尤泽澜如此任性,尤离也是看不过去的。虽说两家关系好,但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再说,哥哥嫂嫂也不是溺爱子女的父母,自会严加管教。
“嫂嫂,面壁思过就不用了。不过,”尤离转过话头,对尤泽澜道,“澜儿,以后可不能再抓虫子了。没毒还好,若是有毒,爹娘可不要担心死吗?”
尤泽澜依旧是不爱搭理的样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尤离叹了口气,对格灵道:“格灵,你帮我招呼着,我去厨房看看菜做好了没有。”
格灵点头:“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李墨辰用酒水给初言的伤口消了毒,又冲了淡盐水给刘成暄漱口。叶环仍是不放心,问道:“李大哥,这样就没事了吗?”
李墨辰点头,安慰道:“那蜘蛛的毒性极小,咬了人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你放心。”
“倒是成暄,”李墨辰说完,又加上一句,“也不管那么多,就去帮言言吸毒血,我可要好好感谢他。”
刘成暄憨厚地一笑:“只要小妹妹没事,我就没事。”
叶环摸着他的头,笑道:“傻孩子。”
“小哥哥,”初言拉过刘成暄的手,“以后不准这样了。”
刘成暄挠头:“可是我要保护你啊。”
李墨辰他们回到客厅,尤离已准备开席。连月拉着尤泽澜走到他们跟前,对李墨辰问道:“言言和成暄没事吧?”
李墨辰摇头:“没事。”
“澜儿。”连月把尤泽澜往前推了一把。尤泽澜低着头,绞手指,不肯多说话。连月又加重语气喊了一声,“刚刚娘怎么跟你说的?”
“不用。”李墨辰淡淡地开口,“快开席了,都去坐吧。”
连月回到家,把尤泽澜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你平日里耍些小性子,娘也就不说了。现在居然如此胆大,抓蜘蛛去吓人。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如此任性,小心娘把你关进柴房。”
尤泽澜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如今见娘亲为了别人责骂自己,越发嫉妒起李初言来,“你是我娘,又不是李初言的娘,干嘛要骂我?”
“澜儿。”尤凌步从门外走进来,“倒学会跟娘顶嘴了。”
尤泽澜见是爹爹,小声嘀咕:“本来就是,我才是娘的女儿。”
“去书房抄写《礼运大同篇》,十遍。明天爹来检查。”
“爹!”她最讨厌那些古文诗词了,平时看都懒得看,更别提是抄写。尤泽澜想说什么,却被尤凌步打断:“再顶嘴就加十遍。”
爹爹的话她是不敢不听的,再不情愿她也得去书房。
连月叹气:“真不知这孩子的性子像谁。”
尤凌步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最不听话的学生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澜儿这样,不知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子。”
“你放心,那丫头,没什么真正的坏心眼。”
虽说那蜘蛛没毒,但连月心中却是过意不去。若是有毒,几家人之间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牵扯着尤离和叶环,连月便去找格灵。
格灵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你别多心。尤离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她若是心里不高兴,早就直接说出来了。她没说,那就代表她不介意。至于叶环,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孩子们调皮胡闹,所幸是有惊无险。你啊,就用心管教澜儿那孩子。下次可不能再做这样的恶作剧了,想着就后怕。”
连月点头,格灵说得有理,心里的包袱也便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