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求你别睡(1 / 1)
八月初,林彧一行人又来到人烟稀少的山里,这次不一样的是,大姐夫邹江杰也一同随行,毕竟邹江杰就是工程专业的行家,这几年隧道桥梁工程没少做,有他一同前来,杨娜娜的心也算是安生了一大半。
“姐夫,娜娜现在不在,这下可以给我说说这几年在国外结交了多少‘红颜知己’了吧。”
去山里的车子颠簸了一路,而车子里实在是气氛凝重地让人窒息,林彧这一开口明摆着是拿邹江杰调笑的。
她朝邹江杰不停地眨着眼睛,另一种解释就是“快说实话,快说实话”。
“哪儿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姐是个醋坛子,要是找到点蛛丝马迹,非把我剥皮拆骨了不可。”邹江杰在大学对她的印象一向深刻,关系自然是到了位的。
为何印象深刻?这简单,通风报信、小报小告,善意提醒的内容无一不是加进他们之间关系的因素,比如,老大今天碰见军训时候的男神了,比如,老大再算她过生日的日子了,再比如,小学弟今天打着找学姐有事的招牌送花来了
数之不尽,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地下交易’。
“姐夫,前两年鬼桥塌了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那边啊?”她一时间想到邹江杰国外回来,肯定有些不一般的见识的,顺口提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恰巧不光在那儿,塌陷的前两天才路过那里,想起来都后怕,要是晚一天走,说不定我就成了埋在鬼桥下的孤魂野鬼了。以前,那桥也不叫鬼桥了,塌了之后才以鬼桥的‘名声’红遍全球。”
“那依姐夫你的看法,这桥怎么就平白无故垮了呢?”
她就是不相信这桥像报道的那样是因为长年失修这样的原因,太没说服力了。
“我后来去看了看那地方的。那个地段的地址刚好选到那块地质岩石性质最薄弱的地方了,地基跨了,以前施工的时候是看不出来,前几年不是发生过地震吗?那里的岩层强度变了,塌了之后就能看出来,那块地下面的岩层都跟泥岩差不多级别了。”
“岩层强度还能变化啊?这倒是没在国内听说过。”她自顾自地琢磨起一些自己见识过的东西。
“现在施工给的岩石强度都是以最大强度的岩石类型标准的,参考价值不大,所以在国内的工程,我通常都不看给出来的安全数据。”
“这次工程让姐夫出马,真是大材小用咯。”林彧难得像大学时候一样,没事拍拍姐夫马屁了。
“这次可没我什么事,你姐说了,交给我是幌子,我可是真真实实来验收你前段时间的学习成果的,我只负责检查,只看不做。”
“姐夫,你这是惧内!惧内!”
合着伙压榨她,她还真是白叫他姐夫这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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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工程有了邹江杰从旁指挥,风生水起地干了起来。
施工队动作也很快,没有几天,就需要测量队的进爆破的洞里进行放线等工程作业了。
冯班主带着几个人在本应该只需要安置一台激光导向仪就够了的洞里,按照杨娜娜的指示,前后安置了两台,一台在洞的深处,一台靠洞外一些,同时进行定位,以此来加快工程进度的同时也让测量工作更加牢靠。
“安置好了仪器,每三天安排三个人来矫正一下,看仪器偏离没有就可以了,人员安排已经发给你们了,其他的工作会在隧道开凿更深之后进行进一步安排,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冯班主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忙碌了一天的众人解散了。
一晃几天过去了,这被烧了大半的山本来就光秃秃的,在这里干工程显得多了几分凄凉。
“姐夫,今天轮到我去复测,你留在这边跟陶师傅他们研究研究图纸吧,就别跟着我去工地了吧。”
林彧想,这几天她这姐夫处处都给她担着扛着的,什么事儿都怕她一个行动,明摆着是杨娜娜派了个保镖来,怎么着怎么别扭,哪儿就这么娇贵了?她无论如何都要自个一个人做点事情才行。
因为要赶进程,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几个农民工也进入隧道里面,因为天气炎热了起来,只有早晚时间开工,所以开工时间往往比较早。
“唉,那人是谁?”
“哪儿呢?”
“就刚才带着安全帽进去了的,一个男的,我怎么没见过?”
“轰隆”一声巨响。
洞外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洞内飞腾而出的灰尘迷了眼。
洞外的冯班主立马反应过来——洞里出了情况。
“糟了,快叫人来,隧道出事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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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林彧看着周围黑洞洞的一片,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的就是这样一个念头。
在扑天盖地的黑压上来时,最后印入林彧视野里的便是莫廷炜那张带着惊慌的脸,然后就是一声闷哼。
没想到她只是过来工地上校准靠隧道出口最近的导向仪,就碰到了涌沙。而莫廷炜就这么冲了过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护在了身下。
“莫廷炜,你怎么样?”一片暗黑中,她被他压得胸口发疼,忍不住开口。
她明显感觉到周围有种不安定的气氛,一点一点向她靠拢,压抑着她的呼吸,她的手脚和她的心跳。
她没有等到莫廷炜的答复,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说:“莫廷炜,你说,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她在黑暗中隐约看见这个双手一直支在自己两侧的男人眉间微皱,而他这个动作已经保持了很久很久了。
“别怕。”一句别怕,将她埋藏在心底的想念丝丝勾起,四年了,她不敢想他,起初的思念只会让她想他想得心都疼痛地如凌迟一般,而这些,又有谁知道?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抱着最无耻的念头,想在无人看清的黑里抱一抱他,只这一次,让她贪婪一次。触手的冰凉却让她手如触电般缩回。
她知道,那是仪器和施工打的架子,因为刚才的涌沙全塌了下来,而莫廷炜竟这样用自己的背部顶着它们,不让它们继续垮下来。
“莫廷炜……你……你的背,疼不疼?”她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带了哭腔,她不坚强,从来都是。
莫廷炜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实在疼得说不出话。
她心里一揪,害怕起这片寂静来:“莫廷炜,莫廷炜……”
“不疼,让我休息会。”莫廷炜哑着噪子安慰道,但示儿能明显感觉到他渐渐减弱的呼吸。
“可是,可是我看到架子倒在你身上了,你让我摸摸,你让我摸摸,你是不受伤了?你伤到哪儿了?我要看你伤到哪儿了”她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往他后背摸去,摸到很多断掉的木头和钢筋的断口,还有很多硌人的石子。
莫廷炜微微动了动身体,却不敢动作太大,再次沙哑地出声:“别动,沙石会掉下来。”
被他的话一激,林彧伸出去的手瑟缩了一下,但仍是固执地往他背部摸索。当温热的黏腻沾了满手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小声啜泣起来。
“不许哭。”莫廷炜强撑着精神训道,只是太过虚弱使得这训斥软得像宠溺一般,从他见到她开始,就没少见过她哭,像管不住的孩子一样。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感觉到痛,是因为痛麻木了。
感受着烫得她不停发颤的腥红,在这一刻,一切都不再重要,林彧忘记了一切,只记得眼前的人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
莫廷炜的呼吸都不甚分明了,林彧听不见他再说话,也感觉不到他强有力的心跳,甚至是不是会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气息都不见了,她已不是慌张可以形容的了。
“莫廷炜,你别睡,别睡,我害怕,陪我说话好不好,好不好?”她像是又变回了那个缺少安全的孩子,弱弱地哀求大人给予一个拥抱。她深切的知道不能让莫廷炜睡着,睡着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怎么?怕我死在这里?就算我死在这里,你也要活着走出去!”莫廷炜已经闭上的眼微微张开,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也想像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放在以前,她一定会想也不想就否定他,跟他拌嘴,怎样也不会认输。但是,现在,她说:“没有,不会,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你自己都说不会有事的,别哭。”莫廷炜轻声地笑了笑,回荡在这个埋着十几条人命的坍塌隧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