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抓狂(1 / 1)
洗完澡,子衿走到客厅阳台上吹风。这里的夜空很美,柏林的夜晚也很美,却不是这种美法。
故乡总是能赋予了迷人景色厚重深沉的附加值,这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得上的。
这一点,出门越久越远的人,越能体会。
子衿不怎么念旧,也不喜欢煽情,却独独非常喜欢这种熟悉感觉。
这套房子原本是季子砚送给子衿的二十岁礼物。还没来得及等装修完,子衿便闪婚嫁了进了薛家。后来喻佩有孕,季子砚大婚,子衿也就把这套房子转手赠予了大嫂。
这么想来,子衿也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当时没把这套房子处理掉,不然,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时差还没倒过来吧。”
喻佩递过来一杯牛奶,子衿笑着接过,牛奶是温的,一如喻佩一贯的温柔体贴。如若不然,季子砚也不可能千挑万选,最后还是选中了一个注定会让他更加辛苦的她吧。
“有点,睡不太着。”
“想不想知道我跟薛文谦之间的事?”
子衿这才发现,她手中的是红酒。
印象中,她几乎从来不在家里喝酒的。
此时,她优雅的喝着酒,眼睛眺望着远方。
那时她眼睛是纯粹的,季子砚曾说过,她的眼睛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干净的地方。
而现在呢,子衿在她的眼里看到的是什么?
没什么也看不到,希望,热情,那些她曾拥有的,全然消失了。
子衿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喻佩来。
她变得更漂亮了,不同于三年前的明媚,现在的她画着不浓不淡的职业妆容,似乎在强调着气场和自信。可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里的落寞,深情的憔悴。
——她不在的这些年,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说吗?”
子衿的牛奶杯放到了一边,喻佩拿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一丝苦笑堆在脸上。
“看来你并不像文谦说的那样,对他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文谦?
子衿心里一阵咯噔。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喻佩漂亮灵动的卷发,她用香水的品位很高,淡雅不庸俗。想想三年前那个外表光鲜,内心质朴的大嫂,子衿也只能感叹一句,今非昔比。
“你哥一年前失踪了,你知道吧?”
子衿有些恍惚,她最后一次跟季子砚那厮联系上确也是一年前。
那时他跟她说他要去环球旅行,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他没说,子衿便以为他是带着大嫂、点点一块儿的。
直到某个深夜,喻佩给她打了那个电话。
电话里的她,哭得声嘶力竭。
子衿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位气质白领同她痴情一片的大嫂联系到一起。
她那时确实不知道季子砚的下落的,若是知道,她必定要第一个亲自将他抓回,五花大绑负荆请罪的送到大嫂面前的。
后来子衿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只有一句话。
“告诉她,我很好。”
这封邮件,子衿随即转发给了喻佩。
季子砚自私,子衿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事,他对自己深爱的人,居然也可以这么自私。
他们那时,便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那家伙,到底去了哪儿?”
不敢看喻佩眼里的伤心落寞,子衿只看着远处无边的黑夜,悠悠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也许正抱着某个女人逍遥快活吧。”一杯酒红,入喉。
喻佩轻蔑的一哼声,子衿竟无言以对。心里暗暗想着季子砚虽然糊涂混账,却也应该不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可在这位大嫂面前,她却连一句维护辩解的话都不能开口。
“他走后,他以前接下的活全部找上门,没办法,我只好拿家里的存款给他付了违约金,可还是不够,我只好抵押了这套房子,子衿。”喻佩握住子衿的手,“这房子是你的,你不会怪我吧?”
他们竟然,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而她居然一无所知,子衿凝眉,那些债主找上门讨债,大嫂抱着点点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画面忽地就出现在子衿脑海中。
可想而知,当时的大嫂,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丈夫不见了,弱子无辜,身边连一个可以伸出援手的家人朋友都没有……
“大嫂,你说什么傻话呢。”子衿抽出手,把杯子放到一旁,覆上喻佩双手,“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那时是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喻佩苦笑。
子衿亦跟着苦笑。
大嫂说的没错,她那时,除了跟大嫂一起痛哭一顿外,的确什么忙都帮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父母?”
这一句,子衿说得很轻,她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激怒大嫂,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该不该问。
“你们家大门,我从来都进不去。”
看到喻佩脸上那一丝嘲弄,子衿很是懊悔,果然,又刺痛她了。
喻佩,是得不到子衿父母亲承认的儿媳。
“我在你们家门外等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才发现点点高烧了,我本想再求求公公婆婆的,可那时,我的嗓子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你知道吗?我那时真的有带着点点一起去死的冲动。”
喻佩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子衿,声音陡然哽咽。
她曾受过的苦,子衿感同身受。
那种被全世界都抛弃的无力感,她也有过。
可子衿毕竟比她幸福,她那时,最起码还有季子砚陪在身边。
子衿上前,轻轻抱住喻佩,柔柔的拍着她背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见文谦,我想,我今天也看不到你了。”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子衿怀抱一松。
“那是,什么意思?”
子衿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大嫂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那个人。
或者,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看起来同他那么亲密。
她还住在薛家时,薛、季家人除了年节,是很少往来的。而那时喻佩还没跟哥哥结婚,身份也得不到父母的承认,正式的家庭聚会,他们更是从没见过面。
记忆里,他们唯一的交集,便是有次子衿去做产检,他忙着开会没时间作陪,子衿只好邀了她陪同。产检完毕之后,他去接子衿的时候,两人确有过匆匆地一面之缘。
除此之外,难不成,他们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交往?
“那天我抱着点点,站在你门家门前不知所措,幸好遇到了文谦。是他把点点送去了医院,幸亏去的及时,不然……”喻佩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微微有些激动的情绪,“后来,文谦帮我们还完了欠款,还帮点点找了最好的托儿所,又给我安排了工作。我平时工作很忙,他接送点点上下班的时间,甚至比我还要多。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点点会那么听他的话,还叫他爸爸了吧。点点是个敏感的孩子,不会毫无原因跟人亲近的。”
说到这儿,嫂嫂的脸上才有了一丝丝笑意。
那笑意却让子衿很是不习惯。
喻佩一眼便看穿了子衿的心思,她再老成,终究不过是个二十四的小姑娘。
“起初我也觉得点点这么称呼不大好,可你猜文谦说了什么?”喻佩偏头,注视着子衿的眼睛,她却像是怕事鸵鸟一般,慌忙别过头去。
想听,又不想听。
喻佩可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说,没关系,爸爸就爸爸,谁说姑父不是爸爸吗?”顿了顿,喻佩拿着那杯牛奶重新放回子衿手里。
“子衿,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跟你是离婚了的,你就真的没想过跟他……”
“嫂嫂你有没有想过跟季子砚离婚?”
喻佩没想到子衿会问得这么突然,看着子衿的眼神茫然不解。
子衿淡淡一笑,“看吧,他那么对你,你都没有想过要跟他离婚。可见,离婚不是一件随口说说的事儿。我跟他之间的事,是说不清的。”
那些纠葛,说不清……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喻佩开口,打破了子衿自顾自的沉思,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有些闪烁迟疑,神色上也变得有些局促,“那个,子衿,你现在,现在,还在吃药吗?”
子衿一愣。
药?
药。
恍然大悟。
子衿粲然一笑,“嫂嫂,你放心好了,我早不用吃了。”
喻佩说的药,是抗抑郁的药。
听季子砚说,子衿怀孕到第六个月的时候,换上了严重的产前忧郁症,流产了之后,忧郁症更是演变成了狂躁症。
子衿自己当然是无法想象自己声嘶力竭,咆哮哭喊的样子的。她能记起来的,便只有自己流产的那个瞬间,还有醒来时躺在薛文谦别墅里的情形,中间发生的一切,几乎全无印象。
想来,那大概算得上是子衿淡定的一生最不堪回首的一段。
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
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子衿正散着被子,手机荧光一闪,传来一条简讯。
子衿一看,是银行给发给她的转账信息,三年间,季子砚每个月都会给子衿账户里转账,说是要让子衿起码每个月能想他一次。
“真是无聊。”
顺手,子衿就准备删掉短信,忽地,手指又停在了屏幕之上。
——若季子砚还记得给自己给自己打生活费,怎么可能忘了给点点转生活费?
网上银行详细的流水明细,印证了子衿的猜想,从一年前开始,给她转账的人便由季子砚,变成了薛文谦,
这算什么?
对前妻的补偿?
又是一阵手机震动,子衿拿起手机,却没见有短信或是电话,正奇怪着,又忽然记起薛文谦硬塞给她的手机还被点点塞在自己口袋里。
拿出一看,却是薛文谦传的简讯。
“睡了吗?早点睡,希望明天看见你的时候没有熊猫眼,晚安。”
“疯子。”
让子衿抓狂的不是他传来的简讯内容,而是他给自己存的命名。
——亲爱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