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高考近在眼前。
这天，老师将招生考试的书发给大家，让大家先填上一份模拟志愿意向单交给她做个登记。
何子衿几笔填完以后，将她们组的志愿单收上来，随手翻了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的第一志愿是南大？”何子衿抖出一张纸铺在林琳的课桌上，非常开门见山。她的表情平和，认真，看上去只为这个问题而来。
林琳看清那是自己填的志愿意向单，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说好要一起考X大的。”何子衿说。她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当初说好的一起考一个大学，现在林琳怎么变卦了。
那一瞬间，林琳体会到很多滋味：好笑，感动，屈辱，黯然神伤。
到这个地步，辛辛苦苦憋了这么久，如履薄冰地掩饰了这么久，林琳觉得自己该坦白了。
“你明知道，我的成绩不可能好到X大的分数。”林琳笑了笑，带着一丝苦涩。
“还有一个多月，还可以提升。”何子衿笃定地说。
“算了吧，这话我都不信，你信吗？”
“我信。”何子衿看着林琳的眼睛。
林琳在里面看到了一种信誓旦旦的决心。
她仿佛又看见，从前她教她做作业，告诉她各种难题的巧妙解法。
何子衿是真的相信只有努力就行，并且已经做好了帮助她的准备。
林琳又是一阵感动。
继而是一阵酸楚。
感动是因为，她有这样好的一个朋友；酸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注定会要失去她了。
“就算辛辛苦苦考上X大，又怎样？”她在嘴角挤出的笑容已经开始变形。“继续在你的阴影里活下去？”
何子衿怔住了。她原本能想到的所有只是林琳因为考试而闹情绪。
“真不敢相信你一直没发现。”林琳扭过脸，她的表情已经开始抽搐。接下来，她要把最大的秘密说给她听了，她无法再把这份镇定伪装下去。
“你知道我在你身边活得多辛苦吗？”
“人人只注意到你，而我，只是何子衿的朋友。”
“他们都说你是个美丽的人，而对我，只会用漂亮来形容。我是遇到你之后，才知道这两个词这么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何子衿是一脸震惊，她一直都不知道林琳会有这样的想法，林琳虽然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但何子衿绝对没有朝着这方面去想。
“很讶异，是吧。”林琳苦笑，“对我来说也是。要承认这些，很难啊。”
“谁？谁跟你说了什么？”何子衿还是不肯相信，她还是固执地认为是有人故意挑拨了她和林琳的关系。
“没有人跟我说什么，没有人把我们做比较，至少没有当着我的面。可是这并不能免去比较。”
“你就是为了这改去J大？”
“我只是，受够做一个次等者了。”林琳低下头，她一下看上去很累很累，平日的光彩全在此刻黯然无光，“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我和你是平起平坐的。确实，你美丽、聪明、有才华，我佩服你。我觉得自己还算漂亮、活泼、有能力。咱们各有所长，各取所需。但是，时间长了我才意识到，我林琳的作用就是更好地衬托你。”
嫉妒是佩服的衍生物。
“你并不次等，和谁比都不差。”何子衿努力纠正她。
林琳看着胜者的样子：“你是赢家，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林琳，你钻牛角尖。”何子衿终于有些气急，皱起了眉头。
“也许吧。可我就是，改不了啊。”林琳流下泪来。如果你想要一件东西，可就是得不到，怎么办？
“我多希望可以讨厌你。如果你能变得讨厌一点的话，一切就会简单许多……”话说到这里，林琳已经完全被泪水淹没。
她没能说完的是：如果能讨厌你，我就不用讨厌自己了。
多少次，林琳发疯一样想找一个讨厌何子衿的理由，好说服自己，这些丑陋的心情都因一个丑陋的人所起。
然而何子衿从没做过伤害她的事，从来没有。
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变得丑陋。在不可自拔的比较中，变得妒忌、狭隘、贪婪，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才是最糟糕的。
她此刻哭，是恨自己摆脱不了这个魔障。她恨自己的恶劣和软弱，恨自己战胜不了自己的虚荣。
何子衿看着眼泪从林琳脸上涔涔不断地滚落，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林琳和她在一起竟是这样辛苦。
林琳最后摸了一把泪，走出教室。
何子衿怔怔站在原地，同学们怔怔看着她，大家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林琳没有来上学。
第三天，她还是没有来。
第四天、第五天……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如此。
一开始何子衿不断打电话给她，但都被拒接。
直到老师在班会上简单地介绍了下林琳的情况，她才停止试图联系她的行为。
林琳转学了。
何子衿知道她的父母被调去新疆工作，林琳转去了乌鲁木齐的一所高中，并且将在当地参加高考。
大家纷纷议论林琳真是幸运，新疆的考试水平可比这里低上一大截，又听说林琳在那里第一次考试就超出原本班上第一名几十分。
大家都对高考移民见怪不怪，此事没多久就淡出了众人视线。
不能释怀的人只有何子衿，她也无法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她的父母事先已计划好，还是因为她而做的决定。
和她同样不能释怀的，还有——林琳。
林琳去的地方是当地的一所一流学校，只因为离父母的工作单位近她才转过来，反正只剩下两个月，能提升的已经不多，在哪都一样。
林琳一到，立刻成为年级明星。时尚可爱的打扮，幽默大气的谈吐，远高于众人的学习成绩。
“林琳，你学习好棒。”
“林琳，你懂的好多。”
“林琳，你长得好漂亮。”
对这些赞美，林琳只是微笑着默然接受。
在她心里，她清醒的知道，这些人只不过是没见过更好的。他们的赞美并不会让她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然而，她的确感到轻松。
一种不用再被比较的轻松。在这里，她就是最好的。
这就够了。
有同学无意中看到她皮夹里的一张大头贴，惊呼道：
“林琳，这个女生是你朋友吗？她长的好美啊。”
林琳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低垂下来盖住眼睛。
“是啊。”她只附和了两个字，再无多说。
对何子衿，人们仍然会下意识使用美丽这个词，这真是魔咒。
而她，也仍是那个漂亮的林琳。
三言两句过去，同学也不再追问，兴奋点很快转至别的话题。
这就是新生活的好处：人们至多看见一张何子衿的照片，夸赞一下她的美丽，而林琳的优秀却是生动的，实实在在的，就在他们身边。
林琳满意地关上皮夹。
林琳是漂亮的人，而何子衿是美丽的人。
何子衿还是会时不时地去联系林琳，而林琳的电话却一直是关机状态。
林琳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高考完毕。
让何子衿没有想到的是，林琳的所报的大学还是X大。
发榜那天，何子衿就迫不及待地和林琳通了电话，她想知道对方结果。
这次的手机没有出现手机关机的提示音，在“嘟”了两声后，何子衿听到了林琳的声音。
“子衿？”
何子衿听见林琳的声音后，心里一阵地难过，何子衿劈头盖脸地将林琳臭骂一顿：“好你个林琳，转学居然都不告诉我@#￥%&*……”
高考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所有的有问题确实都该在此刻解决了。
林琳反而不生气，一直在傻笑着。
“你第一志愿报的哪个大学？”何子衿在咒骂之余没有忘记这一个关键问题。
“X大。”
“没想到啊，你居然没有报J大。”何子衿特别惊喜：“我就知道我没考好，不过反正过了，和你一起进X大没问题就行。”
林琳问：“你多少分？”
何子衿说了个数字，林琳沉默。
林琳的分数还要低一分，而林琳自己知道这已是超常发挥。
以前大大咧咧地低上人家十几二十分，她都不在意，只觉人各所长，术业有专攻；而今只是一分的差距，还是让她觉得如鲠在喉。
也许，正因为只差一分，才让人分外难以接受。
“那我们新学校见啦。”林琳用带笑的声音挂上电话，放下听筒，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又变回了次等者。
林琳就像是回到了一个月以前，那些情绪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但是为什么还是被这一分得难受呢，林琳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怔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