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华满楼——0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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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落霞寺坐落在京郊的霞光山上,寺中香火鼎盛,常有女眷在寺中诵经添香。苏月华在前院听主持讲了半日的经文,心倒是静了下来。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她既然早已坚定,连生死都不惧了,又何必因一个已经失踪的季成阳和如今跟自己毫无干系的继王爷而乱了心呢!如今要做的,便是快些把月影嫁了,如果能解了自身的毒,哪怕隐姓埋名穷苦些也比做人棋子任人摆布的好。如果真的解不了毒,就是一死也不去如了那些企图摆布她的人的心。
苏月华揉了揉手腕,看着刚刚抄好的经文,那一行行工整的小楷均是母亲亲自教导。她的目光平静如水,眼眸却如天色般一点点暗沉下来。
从记事起便知母亲是出了名的舞者,母亲虽然未跟自己说过,她却从家里丫鬟们的议论中知道,母亲曾给宫里的主子们指导过舞艺,年纪大了才放出宫,嫁给了最有名的教坊老板,也就是她爹爹苏南。夫妻俩琴瑟和鸣,教坊因母亲的名气更是锦上添花。当时京里的大家小姐都以能得到母亲的指导为荣。在舞蹈这一块,她母亲绝对称得上大家。
母亲不仅舞艺出众,琴棋书画均是拿得出手的,自己这一手工整的字,就是她一笔一划亲自教的。
可惜,红颜薄命。
六岁那年,一场恶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看着她憔悴消逝,却无能为力。苏月华这辈子都忘不了母亲临终时看着她的眼,那双眼至死都没有闭上。
母亲去世后,苏南亲自照顾了她半年,一年后祖母做主给他纳了继室杨氏,也便是月影的母亲。杨氏是个老实人,以前是祖母身边的丫头,照顾苏月华可谓是尽心尽力。就算是月影出生后,家里似乎仍旧还是她一位小姐一般,月影跟在她后面,倒似个小丫鬟。也因此,家中遭难后她格外的心疼月影这个妹妹。如今全心为了保全月影,也算是报答杨氏的养育之恩。
苏月华侧头看向窗外,不知觉月已当空,寂静的寺庙里只听闻蝉鸣跟风声。她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有雨点从窗外打进来才恍惚起身关了窗。只是窗户刚关了,门口就响了叩门声,一孩童小大人似的在门口道:“施主,你家人送了信给你。”
寺庙里女眷住的厢房是不准任何男子进来的,陪着不过是些五六岁的小沙弥,苏月华知道这些小沙弥不是孤儿便是家里养不起才送进寺里的,对他们格外的好,每次过来诵经都要带上些素果子送与他们。
小沙弥很懂礼的将信放在门口,便跑走了。
苏月华开门时,早就不见了送信的人影,她取了信,看着上面的字迹,脸上的表情一僵。
是继王爷。
他果真还没死心。
信里面并未写什么重要事,只说听钦天监预测即将有一场暴雨,恐她回来的路上不安全,派了人去接。
苏月华暗自嘀咕,这人到底要做什么,明知道她就是文帝给他挖的坑,怎么就硬要往下跳呢?
这样的关心如今却跟那□□一般,让她不知所措。
苏月华抓着信,心里已经下了决定,断不能让继王爷接她回去。
第二日,雨势果真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苏月华看着阴沉沉的天,咬了咬嘴唇,决定迎着雨下山。
车走到一半,大雨竟倾盆一般,别说赶车的婆子受不住这样大的雨,就连拉车的马儿都寸步难行。
“楼主,前面不远处有个歇脚的客栈,咱们先去躲躲,雨势小了再往前行,你看可好?”
苏月华只好答应。
只是俩人进了客栈,才知躲雨的不止她二人,别说上房,就是那普通的客房都腾不出一间。
苏月华犹豫着是要冒雨回去,还是与众人坐在厅里。她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避讳,只是担忧继王爷说明日来接,若是在此与那接的人碰上,岂不是白冒雨从落霞寺提前出来。
思绪纷至沓来在脑海里翻滚着,她刚要叫住正跟小二说话的婆子,就被外面进来的人猛地撞了一下,沾了一身的雨水。
今儿出门怎么就没看看黄历呢!
苏月华哀叹,来不及拂衣,却听一声伴着笑意的“苏姑娘”。猛地回身,发现这一身蓑衣撞了她的冒失鬼竟是慕易生。
慕易生很是惊喜,“苏姑娘怎会在此?”
苏月华福了福身,跟他见了礼方才开口,“昨日在落霞寺诵经,今日归家却不巧遇上这样的大雨,被困在这里了。”
慕易生脱了蓑衣,随意的丢在门口,身上的月白袍子也是半湿,他却毫不在意。“这是老天爷留客。”
苏月华不语,心下却是翻了白眼,若真是老天爷留客,连间客房都不给,算不算是待客不周啊。
苏月华正腹诽,那店小二却是抛下她的婆子,一溜烟的跑过来,恭敬的给慕易生见了礼,“老板,这大雨天的您怎么过来了?”
“看你们有没有偷懒。”慕易生问:“苏姑娘住在哪间?”
小二有些为难,“今儿这暴雨困了好些人,这位姑娘来的时候已经没房了。”
慕易生眉头一蹙,那店小二立马机警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小的就把自己的房收拾一下,让姑娘委屈一夜。”
有房总比在大厅坐一夜要好,苏月华且要道谢应下,却听慕易生冷哼一声,不满道:“你倒是不怕你那狗窝污了苏姑娘的眼。”继而又吩咐:“去把我常住的上房收拾一下,给苏姑娘住。”
小二诧异,“那老板你住在哪啊?”
“你管我做什么,还不快去。”
苏月华看着被赶去收拾的店小二,面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慕公子,如果太麻烦我们坐在大厅也是可以的。”
慕易生笑笑道:“总不能看着你坐在大厅,我独自睡一间上房啊。别担心我,怎么说我都是男子,大不了我去挤那小子的狗窝。”
苏月华被他逗笑,慕易生引着她上了楼,“这家客栈是我外公开的,他年纪大了,便交给我打理,我也不常来,时而过来瞧一眼,查查帐。今儿也赶巧了。” “巧”在何处,对两人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慕易生的房在最靠里面的一间,很是安静。房间不大,干净整洁,难得是房里摆着一张书桌,桌上闲散放着两本书跟一些宣纸、笔墨,还有一张未收起的字。
慕易生吩咐完小二准备饭菜后发现苏月华在看他写的字,有些微窘,见苏月华唇边那抹忍不住的笑意,索性上前直接把纸胡乱团团毁尸灭迹。
苏月华心下更乐了,那“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八个字早就看了几遍。莫非这慕公子被家里逼婚,竟写下这呼天喊地的八个字。
慕易生干咳一声,“你身子如何了?”
这话题转的很妙,果真让苏月华转移了注意力。“如今还好,慕公子真的不肯为我解毒吗?”满脸期盼。
慕易生摇摇头,“不是不肯,而是不能。阴阳草是阴阳相克的一种毒,解毒需要极阴极阳的两种药草,而这两种药草都长在皇家禁地,非皇家人难得。”见她脸色瞬时阴郁下来,慕易生站起身,“不过,也非绝对。□□皇帝在世之时,曾将这两味解□□草当做赏赐,赐给了几家有功之臣,也算是流落民间。其实你只要不食用相克食物,阴阳草的毒不至于要人命,解毒之事,苏姑娘也不必急于一时。”
苏月华再听见“不至于要人命”时脸上的阴郁明显散了许多,表情严肃的郑重问道:“请公子明白告诉我,若是我这辈子都解不了毒,会怎样?”
“体弱、畏寒,还有……不孕。”
慕易生仔细看着她的脸色,肚子里已经转着安慰之词,只是苏月华的反应却让他那些安慰人的话全都落空了。
“那解不解毒也就无所谓了。”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随即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多谢慕公子。”
慕易生更是诧异,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换了别人听见不孕二字,不说要死要活,也是哭天抢地,自怜命苦。可她这反应……怎么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呢?
怪哉,怪哉!
不过,苏月华越是怪,慕易生对她越是好奇。
两人用了餐,苏月华叫住要下楼的慕易生。“还有一事要劳烦慕公子帮忙。”
“何来劳烦,苏姑娘说便是。”
“若是有人寻我,请公子替我遮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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