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三章 江湖（1 / 1）
不过片刻间，明心就感到小楼汇聚了很多人，几乎每个人都步履沉凝，鼻息绵长轻薄。
不一会，一个柔和且清朗的声音悠悠道：“青城十三代弟子承悦，专诚投贴求见。”
懿儿慢吞吞的爬起来，哼道：“门开的，上来吧。”
少顷，就听得一个人徐徐走上楼来，楼梯声声不紧不慢很有规律，显见上来之人下盘功夫甚是深厚。
承悦推开门，笑容可亲，眉清目秀，年纪却不大，静静站在门口，不慌不忙。
懿儿冷道：“你上来是发呆的吗？”
承悦既未生气，更无反唇相讥，只是望了她一眼，垂下头恭身行礼：“承悦叩见云老前辈。”
云四坐靠着淡淡道：“不必多礼。”
承悦缓步走到床边，双手呈上帖，道：“武林盟主和家师等已在楼下，不知云老前辈可否赐于一见。”
懿儿继续冷笑道：“四叔若说不行，他们难道就回去吗？”
“弟子只是奉命而来，别的事就不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弟子什么都不知道。”
“牛鼻子的徒弟，难道是个饭桶？”懿儿讥讽。
承悦微笑：“明师而无高足，这正是家师的遗憾。”
承悦说话不但对答得体，且无论他人如何讽刺，他全全逆来顺受，一点也不生气。
明心倒真未见过脾气这么好的年轻人，不由怔了怔。看了一眼懿儿，这小姑娘也是刁钻古怪，竟也很有意思。
等等，武林盟主？青城派？她这次似乎玩大了……那个，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此时，云四已叹道：“常棋道长有你这样的徒弟，已可说毫无遗憾了。”
承悦躬身：“多谢前辈嘉许，晚辈惶恐。”
云四道：“如此便请回复令师，就说云某在此恭候大驾。”
承悦再拜道：“是。”
他缓缓转身走下楼，仍是心平气和，毫不着急。
懿儿冷笑：“明明是要来杀人的，偏偏还有这么多假客气，真恶心。”
她自然是故意说给承悦听的，承悦仍旧不为所动。
云四低声道：“这些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份，行事自然有他们的该有的气度，不肯失去了身份，其实尊重别人，正也是尊重自己。”
懿儿不服气：“他们这是明知咱们走不掉，所以才故意装出这种从容有礼之态，否则他们不像狗一样冲上来才怪。”
明心被懿儿逗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懿儿果然见识不凡。”
这时已有灯光照上楼来，想来承悦复命描述了楼上的情形吧。这些人还是不肯太失礼，将手灯搁在楼廊，却并不准备拿到房里。
一个人当先迈进了屋内，这人双目灼灼逼人，气度端重，正是武林盟主关青耀。
关青耀一揖及地，恭声道：“晚辈青州关青耀，久闻云老前辈侠名，今日得蒙前辈不吝赐于一见，实是不胜荣宠。”
云四疑惑道：“阁下便是新任的盟主？”
关青耀道：“不敢。”
云四不再看他，似乎有些失望，淡淡道：“很好，请坐。”
接着素青帮帮主也缓步进来，行礼道：“杨惟群见过云先生。”
明心不禁惊讶于这老头子的城墙皮，上次丑事被揭穿，人家完全不以为耻。
云四淡淡一睹，道：“很好，坐！”
再进来一人一袭简单布衣，年纪轻轻却傲然不见礼，眼睛大大的很是清澈。
云四目光为之一闪，道：“是丐帮的帮主么？”
布衣青年道：“正是星剑。”
星剑不待相请，随意落座桌子上，关青耀和杨惟群却仍然站着，只因这里根本没椅子。
这个星剑倒挺和明心胃口，止不住的多看了几眼。
接着只听到“嘭”的一声，一个小个子的道长砸在了门前，目光逼人望着云四：“你就是云四？”
懿儿抢着道：“你就是那个常常生气的，常棋？”
常棋道长大怒道：“俺名字是你这小丫头随意叫得的么？”
懿儿撇嘴道：“我四叔的名字，也是你这牛鼻子随意叫得的么？”
常棋道长瞪着她，火冒三丈大喝道：“承悦，上来。”
喝声刚毕，承悦已毕恭毕敬的站在常棋道长旁边道：“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常棋道长道：“这破丫头嘴太臭，你去替她清清嘴。”
承悦道：“是。”
答应得干脆，脚下却站着没动。
常棋道长喝道：“还不动手？”
承悦听了常棋道长的话，垂下头，脚下纹丝不动。
“你聋了么？”
“弟子没有聋。”
“没有聋为何还不过去？”
“弟子不敢。”
常棋道长大怒道：“你怕什么？就算云四要来拦你，也有俺挡着，徒弟对徒弟，师父对师父，你有什么不敢？”
“弟子，弟子仍旧不敢。”
常棋道长反手一掌掴了过去，喝道：“你去不去？”
承悦半边脸红透，却仍是心平气和，神色不动，柔声道：“弟子从来不敢和妇人、女子动手。”
常棋道长跳了起来，喝道：“女子若要宰你，你就乖乖地伸脑袋么？”
他边说话，十几个耳光同时掴了过去。
承悦看似习以为常，也不闪避，仍然微笑道：“这位姑娘并没有要宰我。”
世上竟有这样的师父，这样的徒弟，明心看呆了，又觉得小道士好可怜，余下众人也木木的瞅着这对师徒。
懿儿见到这小道士玉白的脸上红红一片，心里本觉开心得很，此刻终于忍不住道：“我骂的是你，你自己为何不敢动手？”
常棋道长怒不可遏，道：“俺老人家若和你这种黄毛丫头动手，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懿儿哼道：“如小儿一般无理取闹，乱打徒弟，难道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么？”
明心只道常棋道长这回不被气炸了才怪，谁知常棋道长瞪了懿儿半晌，接着哈哈一笑，道：“好个小丫头，倒有几分胆子。”
竟然没有生气？？
明心虽然常常盗药，却根本不曾真正接触过这些人，此时她才深深的体会到了，何谓江湖啊……还真是奇人异事不少。
明心在一旁一直没出声，她也插不上话。现在功力大增，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与以往不同，她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她可以感到耳侧细微的轻**动。明明这些陌生人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她仍能发现他们脸上每一丝的变化。
难怪暮文总是一眼直窥内心，原来这些竟和功力也有些许联系呢。
明心发现常棋道长虽然脾气不好，倒也是真性情，这样斗嘴恐云四也撑不了多久，立刻打岔道：“来的难道只有四位么？”
楼下那么多人，是做什么？当她感觉不到么？
关青耀接过回道：“在下等也知云老前辈这里多有不便，所以其余的朋友，皆在楼下相候。”
懿儿讽刺道：“你以为就凭你们四个肯定没问题了？还是，怕我们跑路，叫别的人先封住去路。”
关青耀一脸不予计较：“姑娘若真的认为自己言词锋利，那就未免错了，试想以常棋道长这样的身份，又怎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和一个小小的姑娘斗嘴。”
懿儿笑道：“但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斗嘴呢？你难道自己觉得自己身份低些么？”
关青耀症了片刻，只好装作没有听见：“在下来意，云老前辈想来已经猜到了。”
“嗯？”
“在下此来，只是要向云老前辈讨一个人。”
“嗯？”
“云老前辈当然知道，在下等要讨的人正式这位曹姑娘。”
“嗯？”
“只因这位曹姑娘，近些年做了一些事情，令各位江湖朋友心中不满。在下只好冒昧出面，以持公道，请云老前辈高抬贵手，让我等带这个曹姑娘离去。在下必定公平处理，前辈尽可以放心。”
“嗯……”云四竟只是一连几声“嗯”的回应，关青耀又一次症住了，完全无法沟通。
明心莫名其妙，这些人不是要神仙册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懿儿？她只好开始仔细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企图总结出一些什么。
良久之后，才听得云四叹了一声：“你居然敢到云某面前来讨人，胆子倒是不小。”
“只因，云四先生已非昔日的云四先生了。”关青耀显然是瞅准云四重病才敢过来的。
云四目光忽然飞到常棋道长身上：“说话的是他们，动手的只怕是你吧？”
常棋道长大笑道：“不错，云四你虽重病之身，可除了俺之外，只怕还没有人能接得住你。”
云四悠悠一笑：“很好……明小弟，你就去接他几招吧。”
明心头大如斗，便宜也占了，热闹也看了，这会还想溜？呵呵……
罢罢罢，都是名门正派，保证打不死她，硬着头皮抱拳而出：“请道长赐教。”
众人一怔，这小子是谁？
常棋道长更是大怒：“你竟随意叫来个毛头小子来和俺动手？什么意思？”
云四阖起眼睛，不再说话。
明心真有点担忧他撑不住，露馅就麻烦了，正要出声，却听身后懿儿说道：“这意思还不懂？”
“俺就是不懂。”常棋道长大吼，明心不得不揉了揉耳朵。
“就凭你这点道行，想和我四叔动手，还差得远呢，日后若是传说出去，岂非要说他老人家以大欺小。”懿儿优哉游哉道。
明心头疼，往后退了几步，先捂住了耳朵。
常棋道长果然跳了起来，再次中气十足的吼道：“这小子无名无姓，怕连我徒弟都打不过。竟让他和俺打？还捂耳朵？简直就是娘娘腔。”
明心翻眼，她是五识太过敏锐好不好，根本受不了这般吼来吼去。
此时，关青耀低了低头，忽然抬头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难道就凭这小兄弟一战就可做主么？”
云四眼睛仍然闭着：“正是。”
关青耀追问：“他若败了，又当如何？”
懿儿大声道：“他若败了，我就跟着你走，凭你处置。”
“此话当真？”关青耀很是意外。
“凭你难道也信不过云某？”云四多了几分讥讽。
明心心中暗骂云四：大叔就是各种坑啊坑！她今日每跳一步都能落进更深的坑……她这人品是不是太好了？
关青耀目中闪过狂喜：“既是如此，道长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你也来叫我和这种后生小子动手？”常棋道长更怒。
关青耀轻笑：“道长没有听到，云四前辈叫这位小兄弟为弟弟。这样和道长也就平辈了。怎么算以大欺小呢？”
“话说，你们的道长若败了，又当如何？”懿儿突然打断。
常棋道长本来没打算和明心动手，被懿儿激了一句，反倒跳了起来怒道：“俺若输了，就拜这小子为师，一辈子伺候他。”
懿儿笑了：“这倒不敢当，有你这样整天发脾气的徒弟，明哥哥总有一天被你吼死。”
常棋道长发怒，全然没注意到辈分根本就是乱的，以大欺小之类的鬼话也忘了，喝道：“俺若五十招内不能打败这娘娘腔，立刻走人。”
明心略显崩溃的安抚着耳朵，真不愿再被污染，粗声问道：“道长虽如此说，其他人意下如何？”
关青耀笑了笑：“三百招吧……三百招内，道长若还胜不了这位明公子，我等即刻鞠躬而退，绝不再行烦扰。”
三百？明心不得不佩服这位盟主的狠绝，不过她突然有点跃跃欲试。
懿儿似乎对明心很有信心，冲着杨惟群和星剑问：“你们呢？”
杨惟群点点头：“但听盟主安排。”
星剑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清澈的双眸透着深沉，看了一眼明心，冷声道：“好。”
明心上前几步：“这么说，不会再有人事后寻事了？”
常棋道长一挥手，怒吼：“谁啰嗦，俺拧了他脑袋。”
明心点点头，有这句就好，今日事情已经闹大，若无法平息，她后面的日子恐怕要苦不堪言了。暮文那里最不缺的，就是书啊……
明心道了句“请赐教”，便如飞箭一般向常棋道长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