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自别后忆相逢（1 / 1）
李桐月恍惚间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刚刚变成了孤儿的哥哥和她有一顿没一顿地讨生活，那时候，哥哥就是用这样的句式揽下了所有的事情，她只要在旁边等着，就能得到所有的东西。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哥哥放在掌心里呵护着，被宠成一个娇惯的孩子。一直到她忽然间离开了这个家的时候，她才在一天之内长大了。
“……嗯。”
李桐月竭尽全力对着哥哥露出微笑。
“谢谢。”
李晓月不由得失笑。
“一家人客气什么。”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坐下之后，忽然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桐桐在外面吃苦了。没事，回来了就好，有什么伤心事都跟哥哥说。”
假如这是李桐月第一次梦到哥哥的那一次，可能她马上就会抱住哥哥痛哭流涕然后历数自己吃的苦来撒娇喊冤，但是隔了这么久，期间又有过数次梦到哥哥却无法见面的情形之后，她在现实里也经历了更多的事情。
是的，现实里。
从网游代练变成准职业选手，从最开始小心翼翼地融入蓝雨战队再到后面被微草挖角，从独来独往到打成一片，再到之前全明星周末的新秀挑战赛上第一次以职业选手的身份登上这个舞台。
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在从前的高中生李桐月来看，大概根本无法想象。
那个规矩地按照兄长的安排走着所有人都会走的求学路的“李桐月”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会将许久以前就埋葬的梦想重新挖出来，握在手中，看着它闪闪发光。
如今回头去看，最开始的那些流落他处的孤独、无依、痛苦、迷茫，竟然也变得柔和起来，不再如同最开始那样尖利地刺伤她，甚至就像一首歌的歌词唱的那样：“现在往回看，每一步混乱，原来都暗藏方向。”只要能够度过苦难，回头去看，所有曾经的伤害都会从尖锐变得迟钝，会随着自己的成长而呈现出不一样的面貌来。她不会去感谢苦难，但是她会记住，记住当时的那些苦，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
世界的确没有那么温柔，但也远没有残酷到逼迫她到绝路，哪怕在那种近乎一无所有的时候，也会出现最温柔的善待，就像不问她来处直接把她带回网吧的张姐，就像知道了她在寻找代练的机会就直接给她引路的三石花，就像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她的蓝雨，就像不求回报帮助她的王杰希……
她这一路走来，的确曾吃过许多过去十多年都没有吃过的苦，但也一样感受到了曾经无法细腻体会的善意和温柔。当她从那些曾束缚她、困住她的痛苦中走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片更加广阔的天空。
诚然，没有人帮忙遮风挡雨，日晒雨淋、风霜刀剑都会更直接地向着她扑来，但是，毫无遮挡的灿烂晴空也同样会对她敞开。所有离巢想要独自飞行的雏鹰都必须要走过这一关。想要飞，就不要害怕摔下去。
把伤心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不……那是小孩子的做法。
她现在想要告诉哥哥的，只有开心的事情，也只有开心的事情，她才想要告诉哥哥。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需要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哥哥来解决的孩子了，那些曾经令她难过的事情，令她落泪的悲痛，现在，在见到了哥哥的时候，全都已经被填满了。
李桐月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跟李晓月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真的很不可思议！我穿越了！不是小说，我真的穿越了！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全职高手》吗？”
李晓月笑着点头。
“我知道。你还特意熬夜钻被窝偷看的那本网游电竞小说是吧？我也看了一些。”
李桐月连咳几声，窘迫得脸都红了。
“哥你知道啊？”
李晓月微笑着说：“你睡觉从来不用被子蒙头，所以蒙住头只会是偷看小说了。”
李桐月捂脸。
“……亏我还以为瞒的很好呢……”
李晓月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粥，这才开口。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
李桐月想了又想，忽然就从平时受到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中读出了各种各样的含义。
“嗯……嗯……我觉得……大概……只有这段时间的事情了……吧？”
李晓月相当认真地点头。
“我也觉得是。”
那一瞬间李桐月简直想给如此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的回答跪下了。
她之前觉得喻文州像自己哥哥果然不是错觉啊！
分开一段时间后，她忽然就能感觉到哥哥身上也有喻文州管理蓝雨时候的那种隐而不显的“威严”，从前太过熟悉接近反而压根没发觉过……
“咳，总而言之……嗯，那什么，我……真的见到《全职高手》里面的人了！”
李晓月看着李桐月问：“COSER？最近好像并没有同人展之类的活动。”
李桐月看着自己的哥哥，差点就要泪流满面了。
“哥，你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吗？怎么连这些都知道啊？”
李晓月笑了笑，回答：“以前是不关心，但是你喜欢那本书，我当然也要关心一下。小说写得挺好的，虽然也有非常虚构的地方，不过传达出的精神非常积极正面，尽管吧，二十八岁还能得电竞比赛的冠军这一点我始终觉得太开挂了。”
李桐月差点给白粥呛死了。
“……哥你还关心电竞选手的年龄啊？！”
李晓月说：“如果电竞比赛可以打到三十岁，当年我就不会一定要你放弃打游戏，而会劝你去打职业。”
这句话说出来，李桐月完全愣住了。
李晓月摸了摸李桐月的头，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遗憾说：“假如我们的世界和那本小说里描述的一样，电竞已经发展的那么好，选手的职业寿命可以有十年，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毁掉自己亲妹妹的梦想，看着她的天赋就这样被埋没掉？比起上学，你更想打游戏，更想打职业，这些——我都知道。”
李桐月愣愣地看着李晓月，囫囵不清地发出几个音，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最后整个人都是呆住的表情。
李晓月再次叹了口气。
“电竞在世界范围都是一个新兴的行业，新，虽然意味着有发展潜力，但也意味着混乱无序，收入和福利都没有保障，在我国，电竞选手的社会地位更是无从谈起，如果你是男生，我还能放手让你去闯一闯，最多也不过就是走几年弯路，不要学历了，以后去学技工也一样能过活。但是，你是女生。电竞依然是从属于体育范围的活动，所有的体育类竞技赛事都有一个共同点——排斥女性。通常大部分项目的比赛都是先有男子项目，要过去很多年才会有女子项目，两者的受关注程度天差地别。电子竞技这个行业本身就不适合女生，而你也不会甘心去做一个队内的花瓶，或者等着参加那些竞技性不足的女子赛事，如果要你牺牲最有价值的几年，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耽误了学业还耽误将来……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所以我当年坚持让你回学校去。”
“游戏、电竞，这些，我要比你更先接触到，但是，哪怕是现在发展的比较成熟的电竞比赛，圈内的职业选手也不是都那么好过的，最一线的也就只能用两三年的青春去拼几百万的收益，二三线多得是只能吃盒饭的选手，十六岁入行，最巅峰的时期也不过只有一两年，一旦状态下跌很快就会被人说老了该退役了，多少从入行到退役都默默无闻的电竞选手之后过得很不如意。”
很多电竞选手退役后过得很不怎样，这些事情李桐月还是知道的。
就是因为她也清楚国内电竞圈是个什么状况，所以她当年才会哭着选择放弃。
不过，她是因为关注过才会那么清楚，她哥哥的话……
“游戏、电竞，这些，我要比你更先接触到”——好吧，她已经知道原因了。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吗？
李桐月咕噜咕噜喝掉剩下几口粥，擦干了嘴才说：“哥你很懂嘛。”
李晓月略有些得意地说：“我曾经受到过好几个职业战队的邀请，当然要把相关的事情都问清楚。”
这次李桐月由衷感谢自己刚刚喝完了粥，否则真要给呛死了。
“……哥，我喊你亲哥……你这么牛，你妹妹知道吗……”
李晓月笑着说：“以前要是告诉你，说不定你还会生气。现在说说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的年龄也可以把退役排上日程了。”
李桐月立刻就喷了。
“二十一岁正是当打呢退役什么啊！云秀姐沐沐姐文州前辈和黄少都是这个年龄哇！”
李晓月挑眉。
“哦？云秀姐？沐沐姐？文州前辈？黄少？听这称呼，很熟悉嘛，看来你这次穿越不仅仅是去混了个路人种田路线而是走的争霸路线？”
李桐月都快哭了。
“哥你到底还看了什么小说啊，为什么连种田路线都知道……争霸路线又是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