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晴天霹雳（1 / 1）

入秋之后的一个午后，红幡又去找采薇闲话，才进里院就瞧见她抱着默儿坐在廊边看着院里那株大槐树。两人似乎在说什么话，红幡没有打扰，慢步走过去就听清了。

“……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呢？”默儿的声音清脆好听地问着。

红幡一下子停了步子，这问题虽然她没听完整，却已能猜到。思成和洛儿这都半年没来了，虽然默儿是听话懂事，终归还是个孩子。她还在想是不是要插入打断，却听到采薇已经回答了。

“默儿，你知道这个世上有神仙的，对吗？”

默儿点头，“默儿喜欢酒神仙，他喝多了就会做有趣的事。不过这和爹还有哥哥有关系吗？”

“我们活在这个世上都是凡人，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这个世上，那可能就是去了神仙的世界，默儿懂吗？”

“去了神仙的世界就能见到酒神仙？”默儿语气变得有几分兴奋，不过接下来就急切问道，“那去了神仙的世界还能回来吗？”

桑采薇摸着儿子的头，摇摇头，“不能。默儿，神仙世界虽然万般好，可是去了就不能回。”

“那默儿不要去，默儿要跟爹娘还有哥哥，红姨铭叔还有炎哥哥在一起。”默儿紧紧抱住娘亲大声说。

“默儿还小，还不会去，可是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做完的时候，就是要去到神仙的世界的。”桑采薇仍旧摸着默儿的头，只是看着前方，轻声温柔缓慢地说着，“爹爹现在已经快要完成他的事情，所以他不能来看默儿，哥哥要照顾爹爹，也很忙不能来看默儿，默儿能体谅吗？”

默儿从娘亲怀里抬起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娘亲，“爹爹完成之后就要去神仙的世界了？”

桑采薇收回视线点点头，低头亲吻儿子额头，“爹爹这一生太累了，他要休息了。”

“那娘和默儿不能去照顾爹爹吗？”默儿已经呜咽着哭起来。

桑采薇摇摇头，“爹爹和我们不一样，默儿以前就知道的。”

“可是爹爹都要不回来了，呜呜呜呜……”默儿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放声哭起来。

“哥哥会照顾爹爹，默儿还有娘，对不对？”桑采薇的泪也已经落下来，却还是温声说着。

红幡捂着口没有再往前走，转身往回走了。她不信采薇竟然这样告诉了孩子，采薇做的事永远都不在她理解范围内。

这之后李洛还是过府来了一次，面容也显出憔悴，红幡不知道该说什么，至铭留了他们母子三人独处。李洛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只是还是带着笑，比来时看得出还是轻松了些。

只是走时他几次对着娘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回头径直走了。

至铭知道他应也是想劝采薇进宫，只是之前在房里采薇可能已经说了许多，让他无法开口。

桑宁来过，也没有提这事，只是抚慰居多。徐慕青也来过，但至铭不知道他怎么劝的，只是最终采薇也没有改变心意。唯一突兀的可能算是子衿，至铭也见过不少次了，也蛮喜欢她这个姐姐。子衿是个局外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自己妹妹一下子像是陷入了秋愁里，而后是冬闷，完全没有要释放自己的迹象。

子衿来得越发勤，却还是不知道症结，问红幡也是个一无所知。

至铭和红幡常常绕道去看她，大多看到她在院子里发呆，脑子里像是什么也没有。默儿自问过那次后再也不曾开口问过娘亲，倒是问过红幡一次，红幡发现自己答不出任何话。在面对那样干净的眼眸的时候，甚至连谎言也说不出口。

“你说这对我，算是个解脱吗？”徐慕青心里来来回回都是她这句问话。她不是暗示她有了新的人生选择，而是一下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另一种结束，不知所措。

他和至铭兄聊过一些她的事，加之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在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她应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皇帝会比她先走，让她无所适从。

无论如何，当皇上离世的那刻，她恐怕也无法存活于世，失去了皇帝庇佑，皇子殿下尚小，恐怕还没有能力保护她，他和至铭也是。但如果一定要在皇子殿下和她之间做选择，他不知道至铭兄会怎么选，他自己未必会爱屋及乌到那种地步。只是她一定会让他们选择皇子殿下，而且她也不会愿意独活于世。

上次他去见她了，和以前一样的她，却整个人失了魂，不止瘦了，连灵气也散了。

她待小皇子还是那般，只是有种失了心的迟缓，显得格外的温柔。

他不知道她平日里会有多担忧，可是他去时，她连一句皇上如何都没有问。她已经担心到不敢开口去问，应该是默默咬牙等待着那根弦断掉的那日，直接听到最终那个结果。

他再也没有敢去第二次，因为怕听到她说，徐大人，洛儿就拜托你了。

这一年像是没有尽头的时光，最后还是过去了。年底的时候，至铭对她说，皇上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准备在新的一年立太子了，桑采薇只是点点头。

隔年李洛满十三岁时，被立为太子，因皇帝病重，满朝文武即使有不满者，也没人公开反对。

这年边疆连连来报，可能将有战事，段老将军在外三年，也终于准备在年内回京休养。而这意味着，这两年之内，段至铭有可能去前线赴任。虽则他年轻时有过从军经历，可是那时候国强马壮，也没有外敌要入侵。如今皇子年幼，皇帝病危，极有可能有动乱。

李洛册立之后，选了个日子准备到将军府来，让段至铭那日休沐在府里等。

然那日巳时，皇宫方向忽然有信号弹划破天际，段至铭看到的刹那心里就一个咯噔。他往外去寻人时正撞见飞奔而来的娘子，红幡没停步就大声问，“是出事了么？”

段至铭看她还算镇定，点了个头，“娘子，采薇和默儿就交给你了，还有炎儿。”红幡点个头就又扭头快速跑去找儿子和采薇了，这时候已经没空去计较他在意的先后，以及他有没有担心自己。

不过快跑过转角时，红幡转回头看相公已经往前厅跑去，默默在心里说了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段至铭很后悔，为什么不进宫去接他，那不管是宫里出了事，还是他出宫路上出了事，至少他都是在事发现场。现在这样很被动，他安排好府里的设防，嘱咐好城内城外的军令沟通事宜，就骑马往皇城赶。他等不及了，不论是城里的禁军，还是城外的守军，都是远水。

若是洛儿出了什么事……默儿自幼温润，恐怕担不起，而且他还更年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