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陌上公子（1 / 1）

新年的热闹过去之后，李思成才找到时间召了至铭来问话。至铭看了看洛儿，思成就喊了方斌来带走了儿子。李洛走前回头看一眼那两个爹，忽然开始担心是不是今年开始再也见不到娘亲。

“其实不是最近的事了，去年炎儿出生后，我家娘子坐了一个月月子，实在闲得无聊，带了她去集贤阁。”至铭是不知道红幡为什么会带采薇去那种地方，可是事实是招惹了麻烦。

集贤阁是这京里最大的民间议政的茶楼，充斥着各种满腹诗书的文人骚客，不乏还未入仕的公子少爷。李思成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大约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谁家的？”李思成咬着牙问出来，还真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至铭觉得这样直入主题很可能会变成一场杀戮，“其实是发生了一些争论，可能是红幡先开了头。”

“去年十一月？”李思成想了下那个月收到的请愿书，抬头盯着至铭。

段至铭吓到了，不自觉单膝跪了下去，“这个事一开始并不是个大事，只是一直不知是好是坏，过年的时候对方似乎很有空，事情才棘手起来，只是不知道怎么对你讲。”

“什么叫不知道是好是坏？”李思成把笔放回笔洗里，他感觉再不放下会折断。

“和我那个时候不一样，采薇和那个人，有很多话题。”段至铭直言相告，他和红幡一直都没法做那个人，帮她打发漫长等待里无法消磨的时光的那个人。

李思成站了起来，“起来说话。发展到哪一步？”

“暂时只是喜欢来找她聊天，但应该不止是这样。”段至铭也不好说这个事，父亲对那个人也很看好，那人现在去他们府里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自如。

李思成惯性地走了几趟，这个事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对男人毫无危机意识。“现在可以说了吧，叫什么，谁家的，竟然会缠上一个丫鬟。”

“徐阁老家的小公子，民间议政的领军人物，徐慕青，现年二十三，尚未娶妻，也无婚约，准确说是很早就退掉了。”段至铭也不曾想这个事会变成这样，身世背景这么好，出入都是酒馆茶楼，友伴都是世家子弟。采薇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他家夫人的贴身侍婢，算不得适合交往的对象，更不提还比他大了三岁。

“品性呢？”李思成停住步子接着问。至铭一瞬呆了下，才回话，“文武双全，自高自傲了一点，但的确有这个资本，长得不错，偶有跟好友去花街柳巷，不过洁身自好，并没有相好的姑娘。”

“为什么退婚？”

段至铭不禁愕然，他不认为思成会想把采薇送人，可是他问得的确太深入，“据说是不喜欢闺阁小姐，说太无趣。”

“是否要召进宫见一面？”好一会思成没开口，至铭自己提议说。李思成摇了头，民间力量不偏不倚正好，召见容易弄巧成拙。

“你安排一下，下个月我出宫去见他一面。”李思成说完这句再没说话，回了书案后继续刚才的事。段至铭看劝无可劝，叹了口气退出去了。

这年他仍旧每个月带人进宫，每三个月里总有那么一次，是桑采薇。三月见面的那次，至铭刚告诉思成那件事，本以为思成会和她聊，却并没有，他任桑采薇和儿子相会了一会，甚至没有留桑采薇，他们很早就回去了。

没过几天，段至铭打点好一切，带了两名精锐，带了普通装束打扮的皇帝出宫。宫内小贵子打掩护，说皇上在午休，下午不见任何人。自然这个事也逃不过有些人的耳目，毕竟这么明目张胆换了普通的衣服出宫门，但这次要做的事也并非不可告人。

李思成上茶楼二楼的时候正是下午春光正好的时候，茶楼里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段至铭本就认识徐慕青，对方看到他们上来，就起身喊了他们过去一同坐。至铭倒不拘谨，和思成一起落了座，这桌本来还有其他人，此时都离了席，另两名侍卫寻了旁边的桌子坐下了。

“这位是我远房来的表哥，姓黄。”段至铭做了介绍，看慕青眼里闪过怀疑，没再多言。李思成已经打量了这人一会，二十三的年纪，却一副天下尽在胸怀的模样，样貌不能说不错，应该超过了俊秀，眼里光华毕露，果然是世家子弟的派头。

“听闻徐公子政见独特，今日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公子认为当今圣上如何？”李思成不急不徐直接问出来。段至铭惊讶看一眼思成，虽说这里是议政的地方，但谈论当今圣上也未免不恰当。

徐慕青倒没有吓到，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位兄台问的倒是宽泛，不过我却也敢答。当今圣上二十一岁登基，如今已有十三载，这些年来，这位皇上也算得上勤政爱民，无功无过。收兵权、除恶吏、整肃朝臣、开言路、广纳英才、救灾抗险，这些都做得循序渐进，并无偏颇。听闻皇帝陛下私底下也是个平和的人，很少动怒，很少任性妄为，唯一的那次便是七年前在避暑行宫宠幸了一个宫女。如果是普通人，这不算什么，即便是皇上，这也算不得什么大过失，是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只是当今皇上后宫妃嫔也不少，但却子嗣稀少，身为皇帝却不尽义务为皇家延续香火，此为不孝；宠幸宫女便罢，还生下皇子带回宫中，想要立为太子，这才是天大的荒唐。”

“徐兄认为荒唐？”看他停下来，李思成接着问。此时这二楼听到他们谈话的人都陆续下楼去了，恐怕这话题会招来祸患。

“一个皇帝，宠幸宫女便罢，却爱上一个宫女，要她生下孩子，还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这种任性，比之先帝都有过之。”徐慕青还真就这么说了，这后续发生的事聪明人还真没有猜不透的，若说这名宫女是不小心生下龙种，恐怕只有傻子信。

“如此说来，徐兄认为皇上不该爱上一个宫女？”李思成看着窗外接着问了出来。

徐慕青笑了声，“他是皇帝，莫说爱上一个宫女，便是爱上一个妃嫔也不该专宠到这般地步。男人一旦迷上一个女人，便会失了分寸，做出许多愚蠢至极的事，立太子一事即为一例。为何后宫妃嫔皆无子嗣，却是一个宫女生下龙子，这位皇帝陛下真的是天底下最任性的人。”

“那徐兄认为，皇上这任性和他在朝政上所做的努力，何者为重？”

“功过自有史书记载，这两者不相抵消也互不冲突，只是因此，我就瞧不起他。”徐慕青带着笑看着李思成，轻声接着说，“做皇帝的人，就要有做帝王的自觉，不要一边拥有整个江山社稷，还想拥有普通人的梦想，黄兄以为呢？”

李思成起身要走，至铭也站了起来，听还坐着的人接着说，“这问题你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但我的答案是一样的。黄兄你这般急着要走，心胸还不如那位姑娘。”

段至铭听他这般说，吓了一跳，回身问，“小薇也同你聊过这个事？”看徐慕青点头，段至铭叹了口气，“你不会迷上我们家婢女吧，身份如此悬殊，徐兄？”徐慕青不置一词，指了指他已经在楼梯上的“表兄”。

这年六月，桑采薇第二次进宫时，李思成让至铭带了洛儿出去，同她说起了徐慕青的事。

“他同我说过，可能当着你的面骂了你。”桑采薇接了话，口里的酸梅汤有些难以下咽。

“他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吧？”李思成觉得烦闷，他已经不是那种毛头小子，不会为了那两句话怒气攻心，却还是会觉得酸涩。一想到她听到过那样的言论，而那人代表了大部分人的看法，就担心她的心态变化。

桑采薇苦笑着摇了头，“他再怎么也猜想不到，皇帝陛下比他想象中还要任性，还留了活口在这世上。”

“那你对他是什么看法？”李思成站在她身前，伸手抚摸她左边脸颊。

“政见有些激进，不过想法很独特，很多可取之处，是你的好帮手。”桑采薇这般回答了他，李思成就笑起来，她完全没有想到那方面，一句都没有涉及个人。

“他说我任性，自己却喜欢上一个丫鬟，五十步笑百步。”李思成含着笑这般说了，看到她眼里的吃惊，知道她才意识到这个事。

“思成……”桑采薇轻轻靠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她满心里想的都是他，哪里有什么空去想别人的事。只是这样的关系，真的应该结束了，她却还有点放不下。

那晚桑采薇也没有久留，两人聊完这个事，她就跟儿子告别离去了。

李思成隐约猜到她不愿意再留在他身边了，并不是为了别的男人，却是由那个男人而起。她不愿再冒险，冒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她放在身边的险，她怕东窗事发，皇帝的私事会变成全天下热议的重点，他会被天下人不耻。

他的预感也终于成真，她终有一天会因为爱他而离开他，为了让他做一个更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