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梦醒时分（1 / 1）
红幡怀孕之后，有了许多动弹不得的时间，尤其是李洛进宫后，为了陪桑采薇解闷，她也接受了府里看犯人一样看住她的方式。
有一次，她问起桑采薇，这一生最初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姐姐你应该是想闯荡江湖吧？”桑采薇停了手里的针线活，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看着她。
红幡点点头，“从小时候习武，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会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现在竟然会嫁入侯门，真的是意外。”
桑采薇勾起笑，“所以有时候想做什么，和最后做了什么，根本不由人。”
“那你呢，也是这样吗？”红幡看她一味回避，更加好奇起来。
“我…年幼时听先生讲学，还以为，人人都应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女子是不能为官的。”桑采薇看红幡很吃惊的样子，笑起来接着说，“即使那样，我还偷偷想过是不是可以女扮男装去考取功名。”
红幡眼里闪过了然，她觉得这和她印象中的桑采薇再符合不过，只是太超出想象，身为女子应该很少会想到这么离经叛道的事，“那你什么时候放弃的呢？”
桑采薇看着桌上的锦缎，她以前在家其实连女红都没有怎么学过，若不是有了洛儿她恐怕现在也还不会。“宫里的那位公公把那块秀女的名牌递给我爹的时候。”
红幡止了感兴趣的表情，愣在那里，那个男人知道他打破了这个女子这一生的梦想吗？难怪桑采薇似乎一直心无所求，淡泊得像个佛家高僧，只因她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在一开始就失去了。
“你不恨他吗？”红幡回过神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桑采薇拿起针线，摇摇头，“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本就得不到，之于我是这样，其实之于他，何尝不是这样。”
红幡知道这说的是李思成一直对桑采薇的执念，这位皇帝陛下在位十二年，满朝文武举国上下都赞他圣明，可谁知道，他孩子气一样的一直紧紧抓着一个女子的手不肯放。就算他并不知道他亲手毁了桑采薇的梦想，他又带走了她的孩子，再次让她陷入无欲无求里。尽管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他的坚持才出现，但也是他为国家规划的一部分。红幡从没像这一刻这样体会到桑采薇的大方和忍让，作为一个女子，她付出了太多，牺牲得太多。
只是，李思成这样坚持不懈地挽留，究竟是爱恋还是一种伤害？这个女子又还要忍受多少年，她心中的爱，又还能为她消磨多少时光？可是，李思成放她走，真的就会更好吗？这段感情已经坚持了太久，李思成看似一直单方面在付出，可仔细去想，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红幡忽然明白，李思成或许是懂的，所以无论桑采薇怎么推拒他，他都没有放手。
红幡不知道桑采薇是不是当真放下了，可是她还是如常做着自己的事，和她知道这事之前并无不同。那晚至铭在她房里陪她，红幡没有对他讲这次对话，只是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可能才知道为什么你以前会那么喜欢采薇妹妹。她知道自己相公并不懂桑采薇，可是那种由于爱恋导致的心意相通让至铭心疼她，并不能懂却知道自己的心随着她起伏。
在等待的那些年里，红幡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是这世上最苦最累的，还要每日里和至铭以朋友之礼相待。如今她才知道，一直陪着她喝茶闲聊，看起来平淡无波的女子，心里的愁苦远比她多出太多，桑采薇太聪明，所以会有更多伤心。
宫里，小皇子每日数着日子，一个月过得特别慢。有一日李思成在御书房批折子时他跑了进去，问他娘亲什么时候才会来。李思成想了下，觉得不对，“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听太傅讲学吗？”
“那个老头子……”李洛看父亲脸色，吐吐舌头，“我去还不行。”
之后思成喊了至铭和太傅分别来问了李洛学文的情况，至铭吞吞吐吐，只说洛儿学武更为勤快，太傅则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是不好在皇帝面前发作，听他所言恐怕他再教不了几日就要请辞。
这次桑采薇来了之后，李思成就先给她说了这个情况，至铭还想替洛儿说两句好话，桑采薇就阻止了他。
“洛儿，为什么不喜欢跟太傅学文呢，之前在将军府的先生你不是很喜欢吗？”桑采薇没有发脾气，喊了儿子蹲下身轻声问他。
李洛看娘亲没有生气，才慢吞吞地说，“太傅讲的我都学过了，而且他太多不必要的拿腔作势，讲得特别慢。”
“这些话你同你爹说过吗？”桑采薇看了思成一眼，还是问儿子。洛儿摇摇头，就要抱着娘亲撒娇，桑采薇拉住了他。“为什么不告诉你爹呢？”
李洛不依不饶一定要母亲抱他，背靠着桑采薇看看李思成，轻声说，“父皇忙，我不想打扰他。”桑采薇把他推出怀里转过身面对面，“洛儿，不许说谎。”
李洛撇撇嘴，“我怕他不信我。”这句话出口，段至铭就悄悄退了出去，这家务事，他还是不参与为妙。房里静默了许久，桑采薇也说不出话，李思成更是抬不起头。这话里的意思，他懂，他知道采薇也懂，洛儿不信任他，所以担心他会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洛儿，我是你父亲，我很爱你娘，但我也很爱你，明白吗？”李思成蹲在桑采薇身边略带苦涩地说。李洛也知道他伤了他爹的心了，扑过去抱住思成说，“对不起。”
“时间还短，慢慢来。”桑采薇轻声安慰了思成两句，“如果付太傅不能改变讲学方式的话，我举荐吏部的黄仲文黄侍郎，他以前常到家里同父亲闲聊，思路很清明。”
李思成放开洛儿看着她，点点头。桑采薇也点头说，“这些你比我清楚，今天就到这里吧，答应洛儿的事我也做到了。”
“娘……”李洛拉住她的手，“娘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桑采薇摸摸他的头，“你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要跟你爹好好相处，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
李洛摇头，眼泪也落下来，“娘你不要洛儿了吗？”
来之前桑采薇已经想好了这事，看到儿子哭起来心还是很疼，自己也落下泪来，“娘不会不要洛儿，可是……”
“年底怎么样，在今年过完之前见一面吧？”李思成看她执意要走，而且绝不答应下次的事，插话说道。桑采薇擦了泪点点头，又亲了两下儿子的脸就要走。
李思成拉住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洛儿在一边捂住了眼睛笑。桑采薇脸上泛起红色，挣了两回看他不准备松手，轻轻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李思成抱住她吻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叹了口气说，“一个吻就要坚持半年，感觉自己要变成石头了。”
桑采薇脸上红潮退去后，自己出门跟了至铭出宫。
娘亲走后，李洛坐在凳子上沉思，他爹敲了一下他脑门，“怎么，发现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重要？”本以为洛儿进宫，有了上次的相见，桑采薇会一直就范，没料到她总是比他们想象中顽强。
李洛摇摇头，“我娘远比我们想象得更爱我们。”李思成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个儿子的确继承了他爹娘的聪慧，还拥有他母亲一样的七窍玲珑心。桑采薇进宫这个事毕竟不安全，被人查出来若是拿到朝里来议，桑采薇逃不过一死，而且若是做得狠，对方还能逼他亲自下旨。一个宫女私生皇子绝无可能存活，宫里对这样的越规行为一般是赐死，皇上本应该在皇子诞生时就下这样的密令。
“那你的决定呢？”李思成征询自己儿子的意见，毕竟是合谋，如果儿子也认为这样是他们在胡闹，恐怕这个盟友要失去了。李洛抬头看着他爹，“爹你真没用，以前要靠我，以后你靠自己吧。”
那就是还是想见他娘的意思吧，果然是自己的儿子，明知道这是奢望，却也不肯放弃。李思成勾起唇，以前用儿子做幌子是因为方便，以后的确该动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