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十二)幻化(1 / 1)
回去的时候,舞眠已然不见了踪影,顾念虽然心中奇怪,但舞眠的来去向来是不与她打招呼的,所以她也没有特别留意,只是不过一个来回,楼内就又多了两个人影,还勾肩搭背,姿态亲昵,偶尔还能听见一起一伏的得意笑声。
许是远远便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嘟嘟蓦地从那两人的围攻中跳了出来,突破重围扑向了她。
最近嘟嘟似乎有些不能自理,倘若在平日,这些个被人欺负的小事儿它都能自行解决,彪悍得像头老虎,但如今的行为举止却愈发向依人的小宠靠拢,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一睁一眨便让人心生怜惜。
顾念一边将它抱在怀里安抚,一边有些好笑地看了看眼前依旧勾肩搭背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可真是好本事,第一次联手就来欺负我的嘟嘟。”
殷小统先跳出来为自己抱打不平:“阿念你这话明摆着是胡说,我们两个大男人,若当真有心欺负一只兔子,你以为你还能再见到它吗?”
竹青伸了食指擦了擦人中的胡渣子:“此话不错,我和殷兄只是见它心情有些抑郁,想逗它开心罢了,哪知道这隔着种族之别果然影响沟通。”
顾念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志同道合,怎么还凑到一起了?”
“妖魔两界即将围攻东白山的消息已传遍六界,仙山弟子岂能袖手旁观?所以我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路上恰好遇到竹兄,一番寒暄才知道原来都是故人,所以就结伴而来。”殷小统觉得他与竹青颇为投缘,不断感慨有缘人终要相逢,“当年我就觉着二师伯这字号实在高雅,与他老人家那一身好爽实在有些八字不合,如今一见竹兄才明白何为高风亮节,实在是一见如故,这说起来还要多亏那个追杀竹兄的那个小魔女,若非我发现竹兄被魔界追踪,说不定还不会发现竹兄也是同道中人呢。”
“哦?原来竹青天师是被小魔女追杀?”顾念好笑地看向竹青,故意问道,“可是那一身红衣的火罗刹徒弟血雏?她可是想要你的命?”
胡渣子抖了一抖,竹青抬头看外面的月亮,深思道:“这仙山的月亮果然好看,殷兄可有兴致陪兄弟饮酒赏月?”
殷小统想都不想,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一声“好!”答得荡气回肠。
估摸着是嫌弃爬楼梯太过寻常,两人噌地一声蹦到了二楼的廊间,吓得许久没有这么近地受到惊吓的顾念不由抖了又抖。
没心没肺如殷小统和竹青,第二日一大清早便不见踪影了,想必是去前山帮忙了。七月十五转眼便至,照着天晴的嘱咐,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再四处走动,静静地坐在二楼的廊间,抱着嘟嘟坐了一天,待夕阳西下时,似乎已经能感受到危机四伏的剑拔弩张之势。
这一夜,画心楼附近静得出奇,但仙鹤高鸣半天阴沉,即便在这后山最僻静的角落,就算无心,也能感受到画心楼外的血雨腥风。
有那么一段时候,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这场注定会毁掉六界多年太平的刀剑相向究竟是因何而起,是她?是落玉?是六界太平?还是永不退幕的权欲?
她想了许久,晨曦又起,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直到天晴浑身是伤,跌跌撞撞而来。
心绪在刹那间回归,顾念慌忙要下楼迎她,但身子还未站起,便觉得头昏眼花,她晃了一会儿,想起今日便是七月十四,天地之间的阴寒之气已然浓盛。
嘟嘟却以对天晴空前的热情先她一步从廊间跳了下去,但不知它是否是又突然睡意来袭,刚落到半空便似没了活力,一头便要栽了下去,还好天晴眼明手快,及时将它接住。
顾念被嘟嘟这一有些不连贯的举动惊了一跳,直到从天晴手中接过见它只是熟睡才放下心来。
天晴见她无恙,来不及寒暄,直入主题地道:“妖魔两界来势汹涌,照现在的情况,即便仙山能坚守,洗罪谷也形势危急,所以二师伯想让我将你提前接到修玉牢,然后加紧结界守护,这样我们便先占了地利,阿念,你觉得如何?”
“师父考虑周全,我自然不会反对。”见连天晴都已然受了伤,知道此次仙界并未占到上风,她点了点头,道,“可是要带上阴元与台心?”
天晴点头:“这是自然。”
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惊疑,但也只是转瞬而逝,待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唯一能用的咒语已然生效,手中多了一方凉玉盒。
天晴伸手接过,打开凉玉盒盖,只见一粒透明圆珠与一缕若有若无的阴气相依相伴,抬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看顾念。
她解释道:“我的一半心和巫凤台的一半台心便在这圆珠之中,而这一缕阴气便是除了鸾月手中之外的阴元。”
天晴似是放下心来,将盒子盖上,手指一动,祭出一粒丹药来:“修玉牢阴气太重,你还要在里面等到明日夜里,实在太冒险,这是二师伯给你的驱寒丹,能护你几个时辰。”
顾念接过,迟疑了片刻:“鸾月可愿意将她手中的阴元拿出来?”
天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她自是不愿,不过你放心,明夜子时便是阴元丹炼制的最佳时机,她一心想让巫凤台重现于世,就算有百般不愿,也总会在最后一刻让所有阴元集聚。”
的确如此,这也便是仙山绝不退让的原因,即便仙界不妥协,鸾月也终会退步。
这似乎应该是心中最大的担忧,但不知为何,即便是已经有所释然,心里还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
天晴见她有些迟疑,眸底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警觉,问道:“怎么了?”
她微微蹙眉,又细想了片刻,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忧些什么,只好微微一笑,将那丹药放入了口中,轻轻咽下。
天晴仔细看着她,直到确定她将丹药吃下,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以为就这样便要启程去修玉牢,顾念先将嘟嘟抱到了床榻上,正要拉过锦被想将它裹好,目光触及碰到锦被的左手时不由蓦地一惊,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抬起右手想要拍拍脑袋,却被余光扫到的右手给吓了一跳。
她惊然回头想求助天晴:“天晴,我的手怎么长了毛……”
话未说完,后半句被生生地咽了下去,因为她震惊地发现,她的个头不知怎的竟然已经缩到了只有吃力仰头才能看到天晴的长度。
天晴低头看自己的角度,就像自己低头看嘟嘟的一般。
她讶然半晌,待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说话。
天晴蹲下身子来,将自己轻轻抱起,再开口时,已然不再是平日里的声音,但语气中藏了让人心颤的哀伤:“不要怪他,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已经化身为兔的顾念心中一震,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不是天晴的,但为何也是如此熟悉?
她挣扎着想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但甚至还未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眼前便蓦地一黑,再也没了意识。
悄无声息地,不知何时,二楼的廊间多了个身影,宽大的袍子随风而舞,背影虽挺拔却看着有些孤寂。
“她睡着了。”天晴似乎早就知道廊间站了一人,低头看了怀中的兔子一眼,有些怀疑地问他,“你当真舍得她如此冒险?倘若失败,只怕她会立刻魂飞魄散。”
似是受了寒,那人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让她离开,语气里尽是疼惜与无奈:“去吧。”
眸中多了几分决然,天晴默然点了点头,一个转身,咒语飞起,一人一兔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值午时,原本是暖阳和煦的时刻,但挂在半空中的那轮红日却似是被蒙上了一层寒霜。
望着那如血覆霜的红日,那人长叹一声,喃喃自语中极尽沧桑:“小念,为师向来不护短,但为师老了,却想让你好好活着。当年你误入歧途,为师无能为力,这一世清白就算是对你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