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三)留宿(1 / 1)
纵然仙门有所准备,但准备又不是什么稀罕宝贝儿,仙门能有,对方也可能有更好的,所以眼看再过三四日便要到了东白山脚下,终于还是出事了。
彼时已是傍晚,他们路经一个小镇,李成正驾着马车想要驰骋而过,但不料那马突然慢了蹄子,还没想通这马儿其实是被午央用法术所驱,马车已然平稳地恰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许云年抬眼一看,剑眉微蹙,转头对车内低声开口:“阁下不会又想留宿客栈吧?”
午央掀开帘子,抬头打量了一番那客栈,觉得还过得去,道:“你们若不愿意,大可夜宿街头,听说凡间的街头巷尾每夜都有很多人,想必也很热闹。”
“我知道这几日委屈顾师妹一路奔波,但东白山已然不远,倘若不连夜赶路,恐怕路上还会多生枝节。”许云年倒是好气度,伸手拦下要发怒的李成,耐心劝道,“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顾师妹有何意外,你我都难辞其咎。”
“阿念的事与你无关,她的安危自有我来负责。”午央却不为所动,直接侧身从许云年身边跳下了车,“阿念已经疲倦不堪,今晚必须好生歇息。更何况,你方才没听路人说,今晚这里有灯会吗?”
“灯会?”李成讶然,不可思议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还有心思想着什么灯会?”
“为何不能?”午央随意轻轻拍打了下衣衫,动作甚是闲雅,“难道你没听说过,灯会偶相逢,一见定终身这句话吗?”
李成一愣:“没有啊。”
“我之前也没有,但方才拐弯儿的时候,恰听有两个女子在讨论此事,据说这里的灯会乃是个私定终身的好时机。”似无意一般,午央右手一伸,恰拦住两个路过的女子,微一侧头,唇角一挑,一开口,语气煞是温柔,“方才听两位姑娘说,今晚此地有三年一次的灯会,且有灯会偶相逢,一见定终身的传言,还烦请两位姑娘向在下的这两位兄弟确认一下是否真有此事。”
那突然被拦下的那位年轻姑娘先是惶恐,后见他并无恶意,脸颊绯红,低头含羞道:“三位公子来得真是时候,每年都会有很多人专程来此参加鹊桥灯会,方才公子所言确是如此。”言罢,唇角含笑,匆忙离开。
李成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看重这灯会:“就算确有此事,又与咱们何干?”
午央一挑眉:“与你们无关,却与我和阿念有关。”
许云年见他意已决,微一沉吟,道:“这几日的确辛苦顾师妹了,既然阁下有心,今晚便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上路吧。”
顾念下车的时候睡意未醒,已然疲惫不堪,剩下的几分精神被一路的颠簸和不安磨得所剩无几,所以也没力气对留宿一夜有什么想法,只想着若眼下能有张床能好好躺一躺,那也算是此生无憾了,但这半睡半醒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进了客栈不久被午央给彻底终结了。
那客栈掌柜很是贴心地建议:“这几日来咱们这里参加鹊桥灯会的人太多,几乎镇上所有的客栈都涨了几倍价钱,但是咱做人与做生意都实诚,价钱那是一文都不涨,所以这客房也有些紧张,只剩下了两间,怕是要委屈几位挤一挤了。”
李成转身欲走:“那我们就再换一家吧。”
午央却另有打算,一把拉住了他:“咱们现在差的就是银子,爹娘挣钱不易,能省则省,三弟,你说呢?”
李成无奈,见许云年示意自己不可妄动,只好由着他。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户出身,如此孝心,实在难得。”掌柜的脸上堆满了笑,转了目光去瞧顾念,很是恭敬,“膝下能有三个一表人才的孩儿,这位老夫人真是好福气。”
顾念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般好福气,纵然精神不济,但登时直了直腰板,端好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架子,脑子里迅速思索着怎么才能好好把握这次为人母的午央赐良机。
没想到这掌柜竟当真认为他们是母子四人,李成甚是尴尬,憋红了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顾念年纪尚小,不过才两百多岁,还没自己年纪大吧,只好简短地道:“她不是我娘。”
那掌柜的领悟力倒是挺高,立刻明白过来,忙笑着纠正:“老夫人能有三个如此有孝心的孙儿,实在可喜可贺。”
李成一愣,懒得再解释。
顾念心下一凉,很是不悦,执着地提示那掌柜:“我瞧着就这么老吗?”
掌柜的这次意识到这几位除了那个自称大哥的脸色都不太好,虽然身经百战,但一时间倒也不敢再妄自揣测了。
“两位弟弟也知道,大哥我打小就不喜欢和其他人同睡一张床,”午央恍若未闻,微然一笑,伸手扶了顾念,看她的目光柔情若水,“除了我媳妇儿。”
慈母的笑生生地停在了脸上,顾念一个激灵,霎时来了精神。
那掌柜的显然是受了惊吓,半晌没反应过来。
许云年虽是一惊,但反应也快,见那掌柜的一时半刻也不能恢复清醒,便唤了正招呼客人的小二过来,付了银两后先与他们上了二楼。
两间空房恰好是隔壁,顾念站在门口,瞪眼看他:“你想干嘛?”
“你不是说过,若我对你干嘛,占便宜的人可是你。”午央理所当然地认真道,“再说,我真的打小便不喜欢和其他人同睡,尤其是男人。”
许云年也有些看不下去:“男女授受不亲,倘若阁下为顾师妹好,便要明白女子名节尤为重要,不可轻易亵渎。”
“那你可放心留她一人睡在隔壁?”午央有备无患,反击很是迅速,“倘若不放心,终究是要有人与她同住一间,难道你有何合适的人选?”
许云年和李成对视一眼,皆是无话可说。
顾念一想,若从这方面考虑,他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反正自己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名节。
进了房间后,见着久违的床,顾念忙不迭地蹒跚着脚步便想要小步跑过去,却不想身后的门刚吱呀一声关上,自己身子一轻,却是被午央拦腰抱住。
她不知道老婆子的脸红是个什么样子,却无力反抗,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向床边走去,只觉得这屋子还挺大,走了好久才被他放了下来。
午央见她窘迫的模样,很是好笑:“是不是若我抱着你走过来,会觉得这门到床的距离很远?但说实话,以你现在的脚力,若小颠小颠地跑过来的话,怕是会觉得更远。”
顾念起了身,离他远了些,脑子迅速搜罗到了可转移尴尬的话题:“你不是说这一路必定凶险,最好早日赶到东白山吗,怎么会突然想要在此地留宿?”
午央的表情认真起来:“其实此事我已经筹划许久,只为弥补许久之前的一个遗憾。今日好不容易才寻到个只剩两间客房的客栈,当然要全力以赴。”
顾念一愣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有些疑惑:“原来你早就知道这间客栈只剩下两间客房,所以才在这镇子上的这么多客栈中选了这家。但是,有什么遗憾一定要这间客栈里弥补呢?”
一向平静无波的眸中竟生出几分懊恼,午央道:“十年前,我还借着嘟嘟之身的时候,落玉那小子趁着我与他的约定,在我面前耍尽了威风。在宁州城时,他约你去看戏,却将我用法术变小,扔在了袖中,甚至还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与他共处一室。那一日我受到的不是屈辱,而是遗憾。”
思及往事,顾念心下一叹,无意道:“什么我与他共处一室,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是啊,那日我也在。”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午央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床上的锦被,唇角一弯,“尤其是第二日的清晨。”
循着他的目光触到了锦被,顾念这才想起她那日清晨还不知死活地将他拉进了被窝里好大一会儿,脸颊顿时似火烧一般,见他笑得别有深意,噎了半晌:“你笑得像极了街头耍浑的小流氓,哪里有魔界冷少君的半点淡漠?”
午央笑意不减,侧着头去瞧她半羞半恼的模样:“你的样子像极了被小流氓调戏后的小娘子,哪里有迟暮老婆婆的半点刻板?”
因着担忧顾念安危,正用法术静听隔壁动静的李成恰好听到这一段,刚入口的一口茶登时被悉数喷了出来,再也不好意思再多听一句,过了半晌才发表了听后感:“没想到这以铁石心肠闻名于六界的魔界冷少君竟对顾师妹一腔热情,连……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大师兄,看来是咱们多心了,他坚持留宿此地,怕是只想以这鹊桥灯会来哄顾师妹开心罢了。”
许云年沉吟片刻,轻轻摇头,不以为然:“方才过来时,因为此镇专门修了马道,所以马车一路飞驰,几乎是在瞬间便掠过。可他说在路上听两个女子说了灯会偶相逢,一见定终身的传言,甚至还知道是哪两个女子所言,可见其修为之深,恐怕犹在我之上。而且,他一心记挂顾师妹的安危,断不会为了与落玉争一时之气而留宿此地,怕是他早已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另有安排。”
李成也觉得他所言有理,发愁道:“就算如此,那人自负得厉害,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们。大师兄,那我们该是如何是好?”
许云年轻叹一声,道:“顾师妹一生命途多舛,说起来毕竟是我们仙门有负于她,他们不信任我们也是理所当然。如今你我唯有紧随于她,方能随机应变。只有护她周全,将她安全带回东白山,我们才能得知此中关节,才能寻到落玉的下落,也才能无愧于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