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一)静好(1 / 1)
岁月就如同脚下的路,总有一段坎坷难行,也会有一段会赏心悦目。
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便是静好岁月。
凡间周国都城晋安城,隔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顾念终于明白了午央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当目光触及在拐角处的小店窗口笑意盈然的中年女子时,顾念想,自己遇到的大部分女子都是悲情的,而眼前的女子,注定是个例外。
那是转世之后的魔界前少君沉暮,如今的凡间仑国公主,更是当今周国皇帝夏启霖的皇后,周国年仅八岁的太子生母。
十年后的独孤兮然,早已褪去了当年的一身稚气与桀骜不驯,一举一动稳重而谦和,一颦一笑高雅而情深。
衣着便服的夏启霖注视着狼吞虎咽的孩子和不停为孩子夹菜的独孤兮然,眼中尽是温柔,偶尔会伸手替孩子擦擦嘴角。
在一家再也平凡不过的小店里,他们一家人正静静地享受这静好岁月。
她心头一暖,这便是度翁最期待的日子吧,纵然他曾与沉暮错过,但最终还是借着这一生了了前世的遗憾。
“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纵然见面不相识,但偶尔也想来看看,知道她一直都很幸福,自己也会莫名地开心。但时候长了,突然间琢磨出了一个道理。”斜对面的酒楼二楼窗户旁,午央扶着她坐下后,盯着她一瞬不瞬,语重心长地道,“阿念,你说,倘若你我轮回之后,若能也像他们一样,是不是也算圆满?”
原以为他会得出人生多坎坷想开就快乐之类的至理哲言,正洗耳恭听的顾念不由一愣,恍了半天才明白他这话中好像有好几个意思。
“掐掐日子,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我的脾性你应最清楚不过。若照我的意愿,无论巫凤台也好,六界一统也罢,都抵不过你的毫发无伤,遑论以你的性命犯险来救落玉那小子。但是,我沉睡了百年,本就有愧于你,而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是他在替我照顾你,于愧于恩,我都该顺着你的心意救他出来。”午央神色肃然,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但若要保你和他两全,实在太难,我知道你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会为助你一臂之力而全力以赴。所以,你要回黑玄不必瞒我,要舍命相争也不必瞒我。你要相信,我一向英明神武,绊脚石从来不是我对自己的定位,我想做的,是帮你踢走绊脚石的拐杖。”
“你可知这种患难与共意味着一同送死?倘若我靠脚便能踢开绊脚石,何须再连累了拐杖?”有一种叫感动的情愫如同初生的春阳一般慢慢暖了整个心窝,她看着他眸中的决然,轻轻摇头,话风也变了,“万一咱俩有何不测,黄泉路上那么挤,咱们一起上路都是难事,更何况相约来世?度翁他有天帝和阎王相助,所以才能和你阿娘再续前缘。我若连累了你,你姐姐和你阿爹都是不好惹的主儿,说不定一个大怒便会把我发配到畜道转世成猪牛鸡羊之类的,到时候你岂不是又连累了我?咱们俩这连累来连累去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死了之后也有你罩着,见我下辈子穷了就偶尔丢锭金子,难看了就留下点美颜果,脑子不够用了就过来做我的启蒙先生,倘若我命好了有点慧根,你还能鼓励着我去修仙或者化魔,总比你我下辈子人猪相见大眼瞪小眼实在吧。”
午央见她的眸光一明一暗,原以为她一开口必定会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不想她说出的情理倒出乎自己的意料,很有几分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顾念见一朝得胜,立刻乘胜追击:“世间殉情之事,大都是无奈之举,凡人此生无缘,只能祈求来世厮守,却不知鬼海茫茫,下辈子他们都能托生为人都已是万幸,更何况再结良缘。但是午央你却不同,你堂堂魔界少君,言及你的英俊相貌都有些侮辱你的英明神武,怎么会同那些不明就里的凡人一般见识?若你还活着,我却转世轮回,你要找到我是易如反掌,到时候你说风便是雨,我一个没见识的小孩子或小猪崽还会顶嘴吗?”
午央觉得有点意思:“你的意思是,倘若你转世为人,我把你抢过来养着也可以?”
顾念立刻伸开手掌对天发誓:“只要你打得过又不伤害我未来的爹娘,没问题。”
午央挑了唇角:“倘若你转世为猪,我把你捉过来枕着睡也可以?”
顾念拍了拍胸口担保:“为了让你枕着舒坦,我会努力吃食多养膘。”
午央笑得眯了眼,有点期待:“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倒有点巴不得你赶紧死了去投胎。”
她唉声叹气:“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嫌弃了。”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而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看在你这辈子已经这么着急地把下辈子送给我的份上,我答应你,若非万不得已,我必定不会轻率而为。” 彼此沉默半晌,笑意仍还挂在脸上,午央微微蹙眉认真道,“只不过,万一是又是落玉先找到你,可是有点麻烦呢。”
她的眸光瞬间一黯,又霎时恢复如初:“这是你们男的和人的事,就不要过问我这个女的和小人或者母的和猪了。”
午央微微挑眉,笑道:“看来我得抽个时间先去和阎王爷搞好关系了。”
顾念轻声提示他道:“阎王爷很喜欢度翁的十里醉。”
午央长长“哦”了一声,表示明白:“看来十里醉是天生地下很多人的软肋。”
夕阳静悄悄地穿过窗格静悄悄地洒下,将即将逝去的一天镀上了斑斓的宁静,即便人群熙攘中不停上演着悲欢离合,但在遥遥相对的酒楼和小吃店里,正流淌着静好的岁月。
那几乎是自从她入魔之后,她和午央第一次的开怀畅谈,即便那片刻的宁静是在暴风雨之前。
她知道,十年之后的如今,她已经踏上了终结美人符的最后的一段路程,但在去西海之前,她并不知道,小溶的阴元便是她所需要的最后那一枚。
在答应和水土两罗刹回黑玄的时候,她只想着总要有一天她要回去拿回之前落在鸾月手中的阴元及巫凤台的台心和宿心,既然如此,便要在集齐所有阴元之前趁着她还不会为难自己去试上一试,但她却没想到,小溶最后还是舍弃了自己的阴元,而且,她的阴元还是自己最关键的那一枚。
倘若不是午央及时发现了一直埋伏在西海的水土两罗刹突然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她已经身在黑玄自送狼口,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鸾月摆布。
现在的她,看起来似是一个只差头没有入土的老婆子,纵然能说能动,但其实早是一具行尸走肉,若非午央持续为她灌输了魔力,又有与巫凤台的生死维系,只怕单论“无心”二字,便早该踏上黄泉路。
一段路的终结,便是另一段行程的开始,纵然已经集齐了阴元,但要炼成阴元丹,还需向鸾月讨回她之前为了救午央而献上的一切,包括阴元,巫凤台台心与其宿心。
鸾月本就不好对付,更何况,那些还是与她最为重视的巫凤台息息相关。
离开的路上,因为她身子已然十分虚弱,连坐在剑上飞都会有伤元气,所以午央特意买了辆马车,捏了诀让马无人驱使便稳稳向前。
坐在马车中的顾念不由暗暗皱眉,迟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黑玄。
“在想我姐姐手里的东西?”见她虽然看似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实则忧上眉头,午央劝慰她道,“巫凤台事关六界,如今不仅仙魔两界,恐怕觊觎阴元的也大有人在,我姐姐虽然一直都想将巫凤台寻回,但只要阴元还在她手中,我便会想办法收回来。”
顾念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明白,午央这十年并非没有尝试,鸾月心思缜密,岂能轻易让他得手。
正思索间,只听平稳的马蹄声猛然一顿,马车孑然停下。
午央利落地扶住她,剑眉隐隐一蹙,究竟是何人拦路,竟能悄无声息地破了他的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