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夜半的叹息(1 / 1)
军医完事后退下。
师父接过茶,轻声道:“多谢公主。”
馨羽脸上有一刹那的失望:“你为什么老要谢我,老要叫我公主。”
师父淡淡道:“君臣有别,小王不好失了礼数。”
馨羽蹲到他身旁,平视着他含情脉脉道:“夜穹,我说过一千次,谁都可以把我当公主,唯你不能。你可以把我当做任何人,甚至你的侍女,总之不能是公主。”
师父终于看了她一眼,轻叹道:“你这是何苦。”
馨羽眼里闪出泪花,她嘴巴一撅任性道:“你不相信?好,那我便证明给你看。”说完猛地把蹲改为了跪。
门口,小红吸了口冷气,扑通一声跟着跪下。
师父脸色一变,连忙用右臂想将馨羽拉起来,她却磐石般跪在师父脚边,抬起头仰视着他道:“夜穹,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在你面前我只是馨羽。”
师父长长叹了口气,推开椅子跪在馨羽对面:“公主……”
馨羽一听到那两个字,凄凉一笑,竟对着师父磕下头去。似乎在说着既然你不信,我就做到你信为止。
于是师父只能也对着她磕头。
馨羽慢慢直起身子,目光迷离而闪烁:“我们刚才,好像夫妻对拜。”
师父目沉如水,“不把您当公主,小王的确做不到,请公主宽恕。不然,就只能请公主降罪。”
看着他双唇紧抿,神色坚定,馨羽终于站起身子“哇”地哭了出来:“你可知,我这次随行出征是为了什么?”
“小王知道。”
馨羽擦了把眼泪,“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盼着我回去?”
空气沉默了一阵。
“小王不敢。”
馨羽甩袖愤愤道:“你不是不敢,而是根本没精力,不关心。因为你心里满满都是另一个人,你嫌我不够她细心不够她周全,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比不上她是不是?”
师父眉宇微皱,似乎觉得馨羽的话很不妥:“公主,我和她只是师徒关系,你何必……”
馨羽后退几步伤心地大叫:“你看你看,我既没说她是谁,也没说你们之间怎样,你怎的自己急急忙忙澄清?原来你真的对她……”
师父情急之下闪身上前捂住她的嘴:“公主!”
馨羽的眼泪不住滴在他手上,顺着他手背留下,滴落得毫无踪影。师父微颤着放手转过身去。
馨羽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喃喃:“我完了,我真的完了。你这样对她,而她也甘愿为了你千里迢迢……”
师父霍然转头看向她,门口突然传来小红的一阵轻咳,馨羽回过神来,掐住了后面的话。
师父眼里的疑问也慢慢消失,他微不可觉地摇摇头,似乎在说着不可能,一点也不可能。
馨羽突然从椅子上站起,几步逼近他,挑衅似的说道:“把她安顿在天庭,难道你就完全放心了吗!告诉你,我哥待她好得很,我从未看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而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他?”
师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衣袖却在微微颤抖。
馨羽几步跨到他面前端详他的神情,泪水再次爆发,“果然脸色一下子变了!别的男人对她好你不高兴是不是!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在乎!”
她泣不成声,双手抓住他的前襟使劲摇着:“论身份论样貌,我有哪里输过她,你凭什么嫌弃我!黄沙白骨,我一路跟着你奋战至今,你好歹在心里给我留一点位置吧!夜穹,我为了你可以不做公主,如果是她,她愿意吗!求你看看我,我,我可以马上给你自己的一切……”
她突然用手胡乱撕扯身上的衣裙。我大骇,觉得自己今夜来这里当真是个天大的错误。阿娘说过,看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
师父双眉深锁,他紧紧按住馨羽的手:“公主,小王不配,你不要冲动!”
门口突然被推开,小红及时地端着一碗雪霞羹走了进来,我认出是自己中午交给她的那碗。“神尊大人,这是你最喜欢的雪霞羹,公主下午做的。”
她说着又转头向馨羽道:“瞧这碗雪霞羹,晶莹可口,悠香诱人,公主您何必谦虚,说自己事事不如她呢。”
师父放开馨羽,小红上前福了福:“公主,夜深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馨羽置若罔闻,只梨花带雨地望着师父,师父叹了口气:“公主,夜深风凉,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馨羽听了他有关怀之意的话语,才抽抽搭搭止住了眼泪。她跳上前牵着他的手臂温柔道:“那你慢慢享用花羹,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们终于走了。而我一听到那句“明天再来看你”就头痛不已。
馨羽今晚的行为,简直可以用“骚扰良民”四字来形容。嘴上说着不要当她是公主,行为上却以公主的身份对他步步威逼。
她该知道,天下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动的。
师父望着桌上的雪霞羹怔怔出神,我庆幸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才恍惚听见一句极低的叹息:“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该把你带在身边?唉,那颗泪痣啊……”
吹灭灯烛后,帘帐里的人辗转反侧,久久没有入睡。
我出神地凝视着帘帐。很久之前在蓬丘,我和他说过,谁让你不开心不痛快,我就会帮你赶走谁。不管他是公主皇子,还是天帝天后。
可现在我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那人是馨羽。
她是旭羽的亲妹妹,他见不得她伤心,而我也见不得他难过。
***
日子一晃又是七日。
师父的伤势虽没好全,但也不用终日手臂缠着纱布。
我成日闲逛在泠月,小红之处,傍晚又行走各方聆听着不同天兵们聚众聊天的话题,越来越感到气氛开始紧张,酒碗旁豪爽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大家不自觉地沉默着,操练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种种现象显示着一场与诡无崖和卿千恋的恶战即将拉开。
我虽不害怕,但一想到赤魔生死阵的威力还是心有担忧。阵起后连诡无崖自己都不敢进去,可见其凶险恐怖。
走到泠月的正殿推门而入,他不在。那五个魔女正围着桌子坐着,手里拿了泠月的衣服在缝补,不时间说笑几句,推搡打闹。
纯姬一见是我,马上放下手里的衣服迎了上来:“仙子,上次的香用完了么?”
我点点头,她微笑道:“那我马上再用丝帕给仙子包一些,请稍后。”
“谢谢!”我感激道。她走进里间去了,于是我坐到她的位置上,想听听大家在聊什么。
“……赤魔生死阵,爹爹每次提起脸色都会变。”其中一个唤作蓝姬的蓝衣女子说道。
“可不是,魔界许多阵法已经够邪门了,这个生死阵当真是邪门中的翘楚,不让阵中之人皮开肉绽,魂魄成灰决不罢休。”另一魔女打了个哆嗦道。
我忧心更甚,忍不住开口:“小神对魔界知之甚少,各位姐姐在此长大,可听说有什么方法能够破阵?”
她们齐齐摇头道:“据我们所知,至今为止,没有一人入阵后能活着出来。”
我重重叹了口气,她们又加道:“甚至连尸首也没有。”
我急了:“既是如此,几日后的大战中,诡无崖若是摆出此阵,我们不得全军覆灭?”
她们皆愁上眉梢,蓝姬道:“诡无崖是一定会摆此阵的。连日来殿下和神尊大人联手胜了泾风数场,他们早就想挽回些许士气了。”
纯姬走来,将包好的香交到我手中,接话道:“不过诡无崖摆出阵后,周身便会只剩十分之一的功力,若阵法能破,我们胜算就大了。”
蓝姬又道:“谁说的,别忘了还有个卿千恋!俗话说,最毒妇人心。那个魔头比诡无崖还要难惹。”
又一魔女娇俏开口:“再说,如果在她面前伤了诡无崖,她还不把你一口一口生吃了!”
阵法难破,即便破了后头还有个卿千恋。我不禁觉得大家像是漂浮在一片幽黑大海中,永远望不见灯火,到不了目的。
“其实……也并非全无办法。”一个柔婉的声音突然道。
我像发现了灯塔般循声望去。宛转蛾眉,目若秋瞳,正是五女中最美的楠姬。
只听她缓缓道:“办法是有的,不过太危险。”
“快说!”我抓住她的手急切道。
“只要是泾风的手下,但凡练了绝世魔功都必须把破解之法呈给泾风。你想想,若不这样要求,万一连泾风也无力抗争,最高统辖权力岂不是要频频易主。”楠姬解释道。
我沉吟道:“这么说,想要破解之法得找……泾风那个大魔头?”
楠姬点点头:“没错!听说,当年诡无崖给泾风呈的是一颗丹丸,食了那丸子可在阵中自如行走一个时辰。”
纯姬又叹道:“唉,二殿下若食了那颗丹丸,一个时辰之内应是可以破阵啦!可惜,泾风怎么可能把丹丸给咱们。”
楠姬又道:“不知各位姐姐听说了没有,泾风已经离开魔宫,到诡无崖的军营中去了。一下子离我们近了十万八千里呢!”
我立刻抬起眼紧盯着她。
她也微笑地望着我。蓝姬追问道:“他到诡无崖那儿去做什么?”
楠姬说:“这妹妹就不得而知了。”
她怕我们不信似的又加上一句:“爹爹负责帮二殿下收集敌方情报,所以妹妹方才所说千真万确。”
蓝姬又问:“那他会不会带着那颗丹丸?”
楠姬马上道:“泾风生性多疑,为防手下暗害,他一定会带着。”
一阵沉默,纯姬忽然说道:“我去把那丸子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