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生一世一双人（1 / 1）
出了正和殿，我蹦蹦跳跳跟在泠月身后想和他讨论当晚的细节，他听得不太耐烦，被我制定的复杂路线绕得头晕眼花。
我叽叽喳喳说着，时而询问他的想法，他当然不答，而我也不介意自问自答。
突然他停下脚步，我差点撞到他身上，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双美丽却冰冷的眼眸。
不知为何，泠月身上总透着一股让我有些熟悉的危险气息，说不清是什么，却让人觉得隐约森寒。
“干嘛不走了？”我装作没事似的笑。
“你要再吵一句，万灯节那天蓬丘唯一的小姐便会无故消失，从此再无踪影。”他板着脸威胁道，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我对着他的背影群打脚踢，等他一回身又马上装作在打蚊子。
“云柒，你有毛病？”他没好气地哼道。
我道：“蚊子，蚊子，你逃什么，别害怕呀！我这般善良，若抓住了你，即便不能用自己的血把你养着，也会悄悄把你放进六师兄的蚊帐里。”
他绝倒。我在心里道：“泠月，你越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越是缠定你了。”
***
两日之后，万灯节在蓬丘百姓的翘首以待中降临了。
晚上，蓬丘民间的大街小巷早已遍布五颜六色，样式精巧的彩灯，原本不是特别宽敞的道路两旁摆满了人们只有节日才会做来卖的各种美食和有趣精奇的工艺品。一眼望去琳琅满目，五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
街上挤满了过节的仙民，他们个个盛装打扮，一手提彩灯，一手牵着身侧的那人，高声谈笑着，不时和擦肩而过的好友夫妇打招呼。
街上充盈着一股狂潮般热闹喜庆的气氛。
拥挤的人群中，我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裙子，无比欢喜地走在泠月身后，怕他消失似的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他甩了几次没甩开，只能由我。
突然空气里飘来一丝桂花香，我一阵深呼吸，将目光挪到了路旁，原来是刚出炉的桂花糕！本小姐平日里亲手做的桂花糕香气也没传得这么远呢，我一下产生了兴趣。
“泠月，我要吃桂花糕。”我对前面蓝色的背影叫道。
他竟然头都没回，“想吃自己去买。”
“可是我没带钱。”我有些得意地说道，就是要让你给我买。
没想到他简洁地吐出几个字：“没钱吃什么。”
我开始耍性子：“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说完真的停下脚步。
街上满是向前走动的拥挤人潮，在大街中央停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因为大家其实都是被后面的人推着走，前面如果有人停步，后面的人被再后面的人推着是无法停下来的，这样前面不动，后面一层推一层，轻的会造成交通障碍，重的会把最前的人推倒，发生踩踏事故。
“喂，你不要在这里随便停下来……”泠月一个着急地转身，而我正好被身后无法刹住脚的行人往前一撞，堪堪跌进了他的怀里。
撞我的人还是没站稳，眼看就要摇晃着再次倒过来，泠月一手搂过我护在身旁，一手将那人稳稳一扶，下一秒几个转身利落地闪到了人潮外。
我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正贴在他身上，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而他的脸上有隐隐的红晕，不知是不是红色灯光映照的结果。
他松开搂在我腰际的手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思索着什么时候状似自然地上前挽起他的手臂。
就这样在别人的喧闹中安静地走了一段自己的路，泠月突然回身不耐烦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对他眨巴着眼睛：“可师父让你带我玩儿啊。”
他气呼呼地转回身去，似乎嫌我很是麻烦。
我早已习惯了他这副神态，依旧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着绚丽的街景，笑得十分开心。
前方的街道通向一个铺着彩缎的大舞台，台上悬挂着各式彩灯，台下密密麻麻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我一时心热，跨过泠月快步朝舞台走去，想挤个好位子。
辛苦地蹭到舞台前，原来台上的姑娘少年在比试用灵力控制彩鸟，谁的彩鸟能通过重重阻碍啄下终点的红带，谁便获胜。
比赛已经进行了两轮，马上要开始第三轮。获胜的人将获好礼相送。
我摩拳擦掌，在主持人宣布开始前跳上了舞台，主持的少年看我如此踊跃很是高兴：“感谢这位姑娘热情参与！台下还有谁想挑战的吗？”
人群响起欢呼，又有人走到了台上。
我停止挑选彩鸟回头一看，台中央泠月长身玉立，一袭蓝袍在夜风中轻微摆动，风姿绰约。
我低头扬起嘴角，刚刚还以为他会趁此机会甩掉我，原来只要我一走快，他便会反过来跟在我身后。
各自挑选好彩鸟，一声清越的哨声后，比赛开始。
我集中意念，双眼紧盯着自己的鸟儿，它要过的第一关是一个窄窄的火轮。在我的控制下，它一个轻盈的闪身与红色的火焰擦肩而过。
接下来，第二关是用灵力创造出来的闪电霹雳，第三关则是倾盆大雨……近十只彩鸟惊险地穿梭在各种逆境中，半途不停有鸟儿招架不住掉落在地，人群里时不时发出惋惜，惊叹和欢呼，随着闯关的进行，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
好几关闯下来，空中只剩四只彩鸟，我的和泠月的鸟儿仍在颇有活力地扇着翅膀。
倒数第二关，是要从一大群一模一样的彩鸟中用灵力感知出与自己意念相连的那一只，然后让它向最后一关冲刺。
满天相似的彩鸟晃得我头晕眼花，可对面泠月神情依旧平静。他眼睛微闭，一个短暂的瞬间过后一只鸟儿直直突破重围扑向终点的红色彩带。
我一下就急了，运足平时三倍的灵力硬是把自己的鸟儿也逼了出来。我的鸟儿扑腾挣扎着飞向红绸，可那段红绸已被泠月的鸟儿一个漂亮的滑翔后紧紧叼在口中。
胜负已定，底下人群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热烈庆贺和掌声。
主持人手捧奖品满面带笑：“恭喜这位公子夺冠！这是一颗祥瑞鸟生的蛋，能带来好运和福泽！”
泠月接过祥瑞蛋，我在一旁独自垂头丧气。那枚蛋形状浑圆，在夜色下会发光，真真是好看极了。
泠月拿着蛋向我走来，我气他在比赛中一点都不让我，背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群忽然爆发出另一阵热烈的欢呼，我忍不住回身，看见舞台上得了第三名的少年正单膝跪在第四名的姑娘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枚好看的指环，缓缓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我好奇地询问身旁的人少年在做什么，他边使劲拍手边大声地向我解释：“这是蓬丘的民俗之一，单膝跪地给心仪的女孩赠上指环，表明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
“原来是这样！”我欢笑着随大家拍起手来。
突然人群里一声激动的“快抬头看！”
大家齐刷刷地昂起脖子，原来放灯仪式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天空中正慢慢升起一盏盏挂着小牌子的彩灯。
刚开始是几十盏，后来便成了几千盏，几万盏……直到如天边繁星般密密麻麻，分不清是星星还是彩灯。
彩灯升到空中，原本黑暗的夜空顿时比白昼更璀璨夺目。
透着暖色的灯光点亮了每个人微笑着仰望的脸庞，人们眼眸里映着彩灯的光亮，显得格外闪烁。夜风轻吹，灯下挂的小牌随风浮动，摇曳着无数个美好的心愿。
我仰头痴痴望着空中如梦如幻的美丽，觉得这万家的灯火温暖得让人心都潮湿起来。
刚刚输掉比赛的郁闷早已烟消云散，我禁不住双手合十对着满天灯火许了一个愿望：愿今后每一次万灯节都能像今日般在蓬丘安然快活地度过。
***
携着满身疲惫和欢乐回到风信殿，我正坐在妆台前把头上的朱钗一点点卸下来。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瞟了一眼，认出门口的黑影是泠月，嘟了嘟嘴，没有理会。
“柒柒。”他敲了敲门，我故意不应。
这样的小性子和阿娘在一起时就算打死我也不敢耍。看来得宠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能让你如同生活在蜜汁中，一方面会把你的性子惯得越来越坏。
他在门外静静地站着，我静静地望着他映在门上的身影。
终于，我忍不住要去开门，可他的影子忽然一下消失。
气死我啦！我一脚把门踹开，刚想骂人便发现地上躺着一颗浑圆可爱的东西，正是我心心念念的祥瑞蛋！
夜色下，我惊喜地把蛋捡起来，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心中漾起一阵暖流。
***
黄昏，我用膳后绕着王宫逛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独自一人漫步在竹林里的泠月。
“谢谢你送我的蛋。”我有些不好意思道。
“没什么，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他的语气淡淡的。
“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不用。”他简洁地答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圣贤书可不是白读的。”我不依不挠地缠着他。
暮色渐暝，我们不知不觉走出了那片竹林，来到了一个小山丘上。天边的晚霞已由刚才的彤红变为深紫，如泼墨般在天际慢慢晕染。
小丘上长满了葱绿的狗尾巴草，仰着头似要望尽夕阳露在远山外的最后一角。
泠月走到坡顶坐下，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暮云边那颗出来得最早的星星。
我心念一起，快步走到他旁边坐下：“有了！以后就由我来陪你看星星吧！”
身侧的他没有反应，只是依旧盯着天边那颗微闪的星辰。
于是从此后，泠月空闲的夜晚便被我以报答为由冠冕堂皇地占据了。
事实证明，我的死缠烂打还是挺管用的。他无论多不耐烦，无论摆出怎样的冰块脸，就是没有办法甩开我。
时间一晃千年，他终于被我黏得没了当初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