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追寻(1 / 1)
诗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月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笼进了黑雾里,白日里看来清雅秀丽的小院子在漆黑的夜幕下只显露出一些诡异狰狞的轮廓。
诗若在门口掏了好久,才把门卡掏出来,却怎么都塞不进那道看起来并不窄的门缝里,但是诗若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失魂地盯着门,手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当打开门看见里面洁白的大床的时候,诗若几乎是扑了过去把脸埋在被子里。
直到一阵恶心伴随着窒息感传来,诗若才抬起头剧烈地呼吸了几口空气,然后滑坐在了地上。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心情。
黑暗里,程扬逸那张阳光明媚的笑脸又出现在了眼前,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阴霾。
原来,你也曾背负这样黑暗的疚责。
诗若伸出手去,又嘲笑着垂下。
当初的特别,是因为小雪吗?从来在你心里,我是小雪的影子吗?
想到这里,诗若觉得心好像被绞了一样。
而你竟然还要把我推给程飞煦。
我不是你的筹码,也不是小雪的替代,程扬逸你这个混蛋。
从最初的震惊和混乱里清醒过来,诗若心里依旧复杂,她不想生气,也不想悲伤,她只觉得累。
酒精的作用开始让她的头剧烈地疼痛,极度的疲劳让诗若的大脑几乎罢工。
不想了,不要想了。这样的自我催眠之下,诗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只是黑暗里一闪而过的晶莹,最终也沉默在了寂静里。
“吱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诗若迷迷糊糊听见一阵开门声,虽然很轻微足见开门人的小心翼翼,但向来敏感的诗若还是感觉到了,只是大脑的逃避还让她不想醒来。
“诗若!”
诗若睁开眼睛,芊锦惊慌的脸就在自己面前。
“恩?”诗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还没从睡眠状态回复过来的嗓音显得虚无缥缈。
“你没事吧?”芊锦上上下下把诗若看了个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啊,怎么了?”
“你吓死我了!看见你坐在地上我还以为你昏倒或着出什么事情了呢!”芊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在诗若对面坐了下来。
“我只是睡着了。”诗若笑了笑。
“睡觉就到床上啊,哪有你这样坐地上就睡着的,真是服了你了。”芊锦也笑了起来,但是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敛了笑意。
“诗若。”
“恩?”诗若又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看见芊锦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里也有些迟疑。
“对不起。”
“对不起。”
诗若惊讶地抬头,看见芊锦也满是惊讶地望着自己,两个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一声笑在空气里轻盈地飞动着,打散了原本空气中的凝重,也消散了两个人心中的隔阂。
有时候,朋友就是这么简单。
“好了,不说了。你喜欢袁焕就喜欢吧,其实,我根本没资格说你。”诗若苦笑。
“诗若,你别这么说。是我太偏激了。”芊锦急忙拉住诗若的手,抿了抿嘴唇。
诗若摇摇头,拍了拍芊锦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叹了口气:
“其实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敢想敢做,快意恩仇,如果放在古代,你就是个豪爽洒脱的女侠了。”
“嘿嘿,你别打趣我。”芊锦咧开嘴,嘿嘿一笑。
“不过,诗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程扬逸?我当时不过是气头上,虽然平时也觉得你们两个不太一样,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那程飞煦呢?”芊锦抛出一连串问题,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望着诗若,看来是憋在心里憋得够辛苦了。
“我们不会在一起的。”诗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之前混乱无章的思绪又渐渐浮上心头,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避重就轻,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跟他说了吗?你怎么知道不会在一起?”芊锦惊讶地提高了音量,机关枪一样的问题串从她的快嘴里射出来,喷了诗若一脸。
诗若没有说话,看着芊锦焦急的神情,心里就忽的一暖。如果需要一个人来倾听自己排山倒海般的所有思绪,似乎芊锦是最好的对象。心里的那股暖流没有容许诗若多想就蹿进诗若的脑中,把已经快要塞不下的心思推挤着往外,嘴里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把一切都诉说了出来······
听完一切之后,芊锦也久久没有说话,诗若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倒是感到全身都轻松了起来,连呼吸都轻快了。
“诗若,我看不一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感觉程扬逸对你未必没有感情。你先不要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你都没有问过他,都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会在一起呢?”芊锦摇了摇头,看着诗若脸上少有地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可是······”诗若皱眉,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坦白算了,但是如果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这样岂不是显得可笑。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情,那他想要把她推给程飞煦就更加不能让人接受。
“你就是想得太多。诗若,对于爱情要果断,你这样思前想后地犹豫,缘分就黄了知道吗!喜欢就勇敢地去追寻,管他会不会拒绝接受你,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但是你如果一辈子都不说出来,你甘心吗?”芊锦使劲地摇晃着诗若,声音也激动了起来,诗若看着芊锦眼里的神采,只觉得她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调动了自己全身的细胞,热血沸腾,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被黑雾遮迷的心豁然开朗。
“哧~还真是你的风格。”诗若忍不住笑喷了出来,然后芊锦也傻笑了起来,两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肚子笑个不停,原本黑暗的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透进了月光,照亮了满满一屋子的笑声。
这时,门那边传来咔擦一声,就看见沐清开门进来,看见笑的东倒西歪的两个人,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疯了一样笑什么呢,大老远都听到了,这么晚了当心旁边的人告你们扰民啊。”
芊锦吐了吐舌头,依旧伶牙俐齿地回应:
“姐姐这是大笑做有氧运动呢!要真有人来,姐姐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功夫保管让他夹着尾巴陪着笑逃回去!”
“就你不正经的主意多!”
诗若早看见了沐清身后的程飞煦,经过刚才那一幕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转身装作收拾东西,从包里抓过一些换洗的衣服就冲进了卫生间。
“你们早点睡吧。”程飞煦看见了那个飞快消失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苦涩,对沐清和芊锦说了一句,就转身回房间去了。
“恩,谢谢你陪我回来。”沐清道了声谢,直到看着程飞煦的背影消失在另一扇门后面,才转身关上了门。
“哟哟哟,眼珠子都快要看出来了你。”芊锦啧啧啧地对沐清笑得满脸暧昧。
“不要再发扬你猥琐YY的精神了,谢谢。”沐清白了芊锦一眼,走到一边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过你们还是不要在一起吧,不然两个学霸在一起,你们俩的世界多无趣啊!”
“滚远点!”
“没扔着,来抓我呀!”
“有本事你别跑!看我撕了你的嘴!”
诗若在浴室里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心里因为想明白一些事情而轻松了起来,听见的看见的想到的也都不一样了。
也许自己有些时候是想得太多了,程扬逸,这一次我一定要你给一个答案。
夏日的晨光总是来的特别早,经过昨天的阴霾之后,今天的太阳总算是抖擞了精神早早便探出了脑袋。
诗若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洒进昏暗的房间,窗外的鸟儿们已经叽叽喳喳四处飞着觅食了,幽静秀雅的小院子里的各种绿色让人眼前一亮。
诗若伸了个懒腰,真是个神清气爽的早晨。
“诗若······你起这么早干什么······”看了看床上还睡得昏天黑地的两人,诗若轻笑了一声,转身去扯她们身上的被子。
“起来了起来了!都已经七点了,我们还要赶下午的车,再不起来剩下的半个乌镇还要不要玩了?”
“就让我死在床上吧······”芊锦耍赖地呈大字型继续装死,一边的沐清被她挤到没地方,满脸嫌弃地踹了她一脚,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酒以后还和疯了一样跳了一个晚上的舞,真是丢人。”
“唔······”眼看芊锦又要睡过去,诗若只好使出了杀手锏,朝芊锦怕痒的地方使劲咯吱。顿时,芊锦就犹如一条被踩到尾巴的蛇(······)一样剧烈地扭动起来,还伴随着高分贝的笑声。
“啊哈哈······别······别挠我哈哈哈······我起哈哈······我起!”
最后,当芊锦和沐清都把自己收拾好以后,诗若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塞进了各自的包里,还一刻不停地跑动跑西,眼里的神采简直要闪瞎她们的眼。
“她这是怎么了?跟打了鸡血一样。”沐清困惑地看着和昨天截然不同的诗若,果然双子座的双重性格不是随便捏出来糊弄人的东西么。
“呵呵。”连芊锦也反常地没有大惊小怪,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很快,新的一天的旅程又开始了。
昨天在乌镇的西栅是刚进行改造休整过的,相比之下,东栅就更原汁原味一些。
细细品味,才知道什么叫做小桥流水的水乡风情。周围的青砖石墙上留下历史流过的点点斑驳,屋顶上黑色的瓦片上上留着些黑绿色的苔藓,与发绿的墙角一起见证着流逝的年岁。石板之间的空隙里,幽绿的小草也坚韧地探出头,多少年来,这样小小的绿意点缀在古朴的古镇身上,迷了多少人的眼。
偶尔从半开的门里能瞥见一些人家的内里,一口水缸,几块石头,还有一个石砌的洗手台,一切都简简单单,却散发出悠闲平和的生活气息。一些梁顶上还雕着精细的花纹,在远处看不很真切,但想来在这样古朴的古镇之中,这些小细节也一定是精致古朴,充满惊喜的吧,这样想着,诗若都一一把这些留在了相机里。
走在石板路上,一行人踏踏踢踢的脚步声回转在悠长的小巷里,碰撞在四周的青砖上,生出一串串和谐或不和谐的共鸣。我们听见的,是自己的脚步声,或是时间的脚步声?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又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把带着微妙心意的脚步声封存进一块块青砖石瓦里,日复一日的震荡碰撞,回环往复,等待着一个人能读懂一切。
原来这才是乌镇。
深碧的小河带着亘古以来的信念恒久地流淌过乌镇,河底散落的碎石刻画着每一个从乌镇走过的人的模样,河岸边的水草缠绕不断,像思念的疯长,牵扯纠缠。
昨天只顾着自己郁闷,周围的一切都没能看诗若心里,今天才细细地品味,顿时有些沉醉在这古朴闲暇的气氛里。
突然,口袋里手机一阵震动把诗若从陶醉当中拉了回来,不止是诗若,其余的四个人也先后手机响起,大家都忙不迭地去看了起来。
早安。
是来自程扬逸的问候,即使是群发短信,诗若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开心,脸上的笑意也晕开来。
“这个昂扬同志,这么晚才起床,还来一个群发,群发的我不回啊。”袁焕笑骂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兜里。
诗若拿着手机,在回复一栏中打上了“我有话对你说”,想了想还是删掉了,又打上“你在干嘛”,过了一会儿还是删掉了,再打“我喜欢你”,却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最后,她也只回了两个字:早安。
刚把手机揣进兜里,铃声又响了起来,打开一看,程扬逸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让诗若忍不住笑了起来,后面还跟着一句话:
玩的开心吗?
很开心。
哦,我在家有点闷。
你自己不来。
我走不开,妈妈身体不好,对不起。
恩,没关系。
给我带纪念品吧,安慰我失落的心灵~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好!
诗若看着又一个巨型笑脸,又忍不住笑了,心里琢磨着要给他带什么回去。
“诗若,开心呢,从刚才开始就盯着手机不停傻笑。”芊锦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来,满脸我都懂的表情。
“去你的,好好走路!”诗若推开芊锦凑过来的脑袋,加快脚步把她甩在后面。
“嘿嘿,还不让我说了~”
吵吵闹闹地逛出了东栅,芊锦手上已经抱了一堆姑嫂饼,几乎涵盖了所有口味,面对诗若等人的吐槽,还振振有词地说是为了品味当地的民俗味道,不吃遍特色,不算到过乌镇云云。
诗若一路留心,却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纪念品。逛着逛着,就逛到当地民居里来了,虽然没有景区那么光鲜亮丽,但是在生活气息更加浓郁的民居之间却更能体会乌镇的那股千载悠悠的风韵。
这里的巷子很窄,在两边房屋的夹道上光线有些暗淡,周围有一股淡淡的潮湿的霉味。很多老人都在家里做手工艺品摆在家门口做点小生意,很多新奇古怪的当地小玩意让大家起了很大兴趣。也有就着自己家的房子开些小店的,价格倒比景区便宜了不少,把芊锦后悔地直叫唤,恨不得哭天抢地以谢人民币。
“看看看,这是什么?竹雕吗?简直神了,跟一副画一样!”已经习惯了芊锦咋咋呼呼的夸张性格,诗若不经意地向她所在的小店看去,却也在看见的一霎那被震撼了。
一块块竹片放在青色的桌布上,竹片表面被处理成了黑色,在那黑色的背景一道道雕痕露出了竹子本来的颜色,无数的痕迹组合成了一副生动唯美的画面,乌蓬小船似乎在河面上摇晃着向远处划去,桥头的明月洒下银色的光辉把河岸边的房屋都拥了进去,恬静而雅致,俨然是乌镇的模样!
“好厉害!”诗若拿起一块竹雕,看着上面精致的雕纹,由衷地赞叹。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还能刻名字呢!”袁焕和程飞煦则是凑到了桌子后面还在雕刻的老人身旁看了起来。
老人的手很瘦很细长,甚至松垮的皮都在上面堆叠起了一层层褶皱,却一点都没有衰老迟缓的迹象,在一块竹片上灵活地上下翻飞,手里的刻刀也跟着飞快地舞动,就看见一片片竹屑飞了出来,原本漆黑的地方就呈现出了或刚毅或柔缓的线条。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能吃。”芊锦放下手中的竹刻,遗憾地摇了摇头,却换来沐清一掌。
“吃吃吃,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你难道不吃吗?我喜欢吃怎么了?我是吃货我自豪!”芊锦还一脸理直气壮地抬了抬头。
“好了好了,你手上的东西应该够你回去享受好几天了,走吧,小吃货!”袁焕说着顺手接过芊锦手里的大包小包,走到前面去。
芊锦看着袁焕的背影,脸一红,也快步跟了上去,诗若在后面看去简直一副夫唱妇随的小媳妇样,好笑地摇了摇头。在抬脚的时候,诗若看了看桌上的竹刻,一幅杨柳岸晓风残月图上刻着一句话: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诗经里的词让诗若心头一阵颤动。
“诗若,走啊!”沐清在前面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看诗若还没跟上来,催了一声。
“哦,好。”诗若又看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有点饿,早饭没吃饱。”芊锦走了没几步路就开始喊饿。
“谁让你早饭吃那么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胃大。”沐清白了她一眼。
“你才胃大呢你全家都胃大!”芊锦紧张地朝袁焕看了一眼,气急败坏地跟沐清抬杠,然后又垂头丧气地说:
“昨晚不是喝多了嘛,虽然没有醉,但是晚上又没睡好,早上恶心死我了。”
“那我们就早点吃中饭吧。”袁焕回头朝芊锦笑了笑,那丫头立即像捣蒜一样狂点头,一副花痴样。
“反正这边也逛得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吃了回去吧。”程飞煦看了一眼又不在状态的诗若,不知道她低着头在想什么。
“那里那里!有一家乌镇人家,我查攻略的时候见过,好像不错的样子。”突然芊锦激动地抓着沐清的手臂大喊起来,双眼放光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家古香古色的小饭馆。
“那走吧。”
“等等,你们先过去吧!我好像有什么东西丢在路上了,我回去找一下。”突然,一直在队伍末尾的诗若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地跑了回去。
“你丢什么了?我们帮你找啊!”芊锦有些摸不着头脑,朝诗若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用了,你们点好菜了等我,很快回来。”诗若回头不清不楚地看了一句,很快消失在小巷的拐角。
十多分钟后,诗若从那家竹刻店里出来,手里揣着一块包装好的竹刻,上面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与之前不一样的,是上面多了一个名字——程扬逸。
诗若小心地把它收进包里放好,小跑着往回来时的路跑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从小巷的拐角出走出来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走进了那家竹刻店里。
“大爷,能给我看看那本写名字的本子吗?”
老人抬眼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本子上凌乱地写了很多名字,或大或小,横七竖八地遍布在泛黄的本子上,但一个名字还是很快映入那人的眼中。
程扬逸。
程飞煦看着本子上那个蓝色圆珠笔留下的工整的笔迹,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程飞煦,你就是欠虐,你明明知道还要过来被捅一刀,活该。
程飞煦放下本子,那条巷子里诗若早已看不见了身影,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开沉重的脚步,追寻着空气中诗若若有似无的痕迹走去。
竹刻店里老人依旧笔走龙蛇,沙沙的细微声响几乎察觉不到。他抬头看了看程飞煦僵直的背影,摇了摇头,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