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如海,如海(1 / 1)
情人节的上海,磅礴大雨。
车停在医院楼下,一直等着的支白看到车牌,立刻跑过来替她撑开伞,隔着层车窗,站在雨水里。韩叔一脚跨出车,拿着手里的伞还未撑开,征询的看着印染。
“没关系,韩叔,您不必陪我上去。”印染关上门,压低了帽檐。
韩叔示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少夫人,您忘了带手机。”
印染的脸上闪过微微的诧异,这并不是她的手机……看着韩叔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很快意识到这是季末霖的意思。
“嗯,我出来会给您电话。”
她穿着驼色的雪地靴,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鞋面,雨水之大,雨伞根本遮挡不住,稀稀落落的滴在印染的身上,好在,很快上了几个台阶,进了医院的大厅。
支白把伞收起来,抖了抖雨水,默不作声的走在她身边。
医院的大厅人满为患,支白算是公众人物,拍过一些广告和电视剧,起码,是知名演员。现在公然出现在医院,身边,还站着一个用围巾帽子挡住半个脸的女人,实在……有些引人注意。
竟然有人忘记关闪光灯……
印染皱眉,加快了脚步。
电梯门打开,是专用电梯,模样像是支白助理的男人,紧张兮兮的叮嘱周围的人不要拍照,嘀咕的抱怨他这样做太明目张胆了。
支白沉默不语,跟着印染进了电梯,摁下了16楼的标志。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隔离了杂闹,瞬间变得很安静。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他只顾着外面雨大,拿了雨伞下来,并没有顾虑到他的职业。
“没关系。”她摇摇头,演艺圈不比其他,私生活的曝光,也像是工作的内容之一,“光鲜的背后付出些代价,很公平。”印染说着,摘下围巾拿在手里,看着电梯的楼层一个个的上升着。
直到叮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
她来过两次,是知道方向的。
这一层楼,因为病人的特殊,静悄悄的,甚至,有单独的手术室……护士站就直对着电梯门,门打开的一瞬,两个护士紧张的看着他们,生怕进了不该进的人。
“这边。”支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印染跟在他身后,向右拐进深深的走廊。
在支白推开门之前,印染拦住了他。
男人疑惑的低头看她……
“你买花了吗?”印染怕他不知道,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是情人节。”她刚才路过护士站,看到桌台上插着几束玫瑰,显然,是男朋友送的。
支白摇摇头。
果然……
“印影喜欢粉色的玫瑰,”她回忆着刚才路上看的有关印影的资料,“再看看有没有满天星。”
成功的让支白离开……
门打开,印言东并不在,空旷的病房,只有病床上在熟睡的印影。
和上次她见她,脸色又差了很多……
印染走过去,帮她将脖子底下的被子拧好,加湿器调小了点,床头的花,还是她上次来换的,花瓣儿,有些枯。
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印言东应该刚出去不久。
白瓷杯旁边,是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印染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文件袋,是要给她的。
印言东进来看见的一幕,就是印染站在窗前,拉开百叶窗,隔着十六楼的高度,俯瞰着窗外的景色,如果细听,还能听见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
雷鸣电闪。
她仍旧带着暗红色的帽子,没有摘下。
印染回头,看见他手里的病例,猜测着,应该是去见了医生,手里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药杯,看不清有多少颗药。
“二叔拿药的这些小事,都亲力亲为。”
很简单的开场,二月的天气,印染的眼底无限的寒冷。即便是血样配型成功,她也没有打算放弃腹中的孩子,来救他的女儿。来上海,只想了结这一切的孽缘,她不想她的丈夫再因为这些事,而受打扰。
印言东没有说话,把病例和药放在柜子上,转身去给她倒水。
季末霖没有来,门外,也没有季家的人。
她只身,一个人来的医院。
“印影昨天晚上又经历了一次抢救。”直到凌晨才稳定下来。印言东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纸杯放在印染面前,颇为平淡的对她说,今天天气不好,他以为她不会来了。
“我一向很准时,”印染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手指,轻轻拍了拍她从季家带来的盒子,爷爷留给她的,她想了好久,才下了这个决定。如今,她已经是季家的人,爷爷的愿望,恐怕她很难去实现。
印染将盒子打开。
是《古兰经》……
“这幅字,我收了十八年,二叔既然那么想要,那今日就赠予二叔。”她想过了,印言东天性算计,制不成板样,染不了布,光是这幅字的历史价值,他最大的可能,会将它视作古董珍藏。
印言东的脸色闪过一丝的不可思议。
目光紧锁,看着那幅字。
……
他曾经,是非常想要得到这件印家祖传的宝贝。甚至,不惜手段……
真的在眼前了,想一想,也就是幅字罢了。
印言东笑了,就着有些凉的茶喝了口,很坦白的告诉她,不仅仅是南京那一次,十一月在北京,并不是意外。
可惜,他算的再多,也抵不上季末霖。
不过……
印言东把白瓷杯放下,清脆的接触声,“这样一算,仍是我赢了,起码现在你能救印影。”季末霖千算万算又如何,印染还不是站在了医院,即将,也会给印影一颗肾,继而……放弃季家的血脉。
世道无常,他也是到今天才明白。
印染皱着眉头看他,压抑着情绪。他竟然可以如此坦荡的说着所有……十八年前是对她爸妈,现在又是对她……
究竟,还有什么是他印言东做不出来的。
印染闭着眼睛,克制着。
“印先生恐怕误解我意思了,”印染的瞳孔像是蒙了层雾气,没有焦点的看他,“我并不打算进行肾移植。”只要一狠心,印家的事,从此与她无关,印言东就能彻底的死心……她这样告诉自己。
“不太有充足的理由让我放弃腹中的孩子,来救仇人女儿,这并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不是吗。”印染嘴角扯出一丝的冷笑,如果可以,她是多么想要看到印言东痛苦、濒临无助的样子……
只要一想到父母的死,爷爷的死……
她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竟然妄想她能够舍弃现在的幸福,来救他的女儿……
印言东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轻而易举的点起她的情绪……
看样子,季末霖并未告诉她所有,那么,就让他来说好了。
“先别那么快决定,这里是一份检验报告,你打开看看。”印言东将桌上的文件夹推至她手边,“如果看完了,我们再谈下一件事。”
时间像是凝固的。
果真,是给她的……
印染把绕着的白线一圈圈解开。
“季末霖只告诉你配型成功,却没告诉你……印影是你亲妹妹。”
白瓷杯里的茶水,彻底凉了。
印言东像是没有察觉,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凉意顺着喉咙,一直向下,直击五脏六腑。轰然一声,闪电之后,是震耳的雷鸣。
似乎,要把天空劈成两半,
印染不可置信的看着印言东,手里的检验单,90.3%的匹配率。
……怎么可能!
印言东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桌上,告诉印染,现在他所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会被录下来。
十八年前,印言清的车祸,的确是他,导致的这一切。
印言东毫不掩饰的承认了所有……
本该是上辈子的事,却牵连了下一辈。
“你二婶原本是该嫁给你爸的,后来,阴差阳错……”印染思绪混乱着,像是在听说书,二婶和爸爸有了印影,印言东发现了一切……后来,高速公路上的车祸,只是一场意外。爷爷,更是什么都知道……
所以,当初送她离开印家,更多的,是让她远离真相。
完全,和她原本的认知,出入甚远。
爸爸和二婶有的印影,印影是爸爸的女儿……
印染惊讶的面孔看着病床上仍旧在熟睡的身影,要她怎么相信这么离谱的解释,只凭印言东这三言两语,或许,只是让她救他女儿的手段……
不相信,她不相信。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问季末霖。”印言东猜出了她的心思,倦倦的声音说着,“如果,你愿意救印影,十八年前的事,我会让它有一个合理的结果。”
印染的指甲,深深的陷在手心里。
发白的指关节……
“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让她相信这种解释,凭什么,让她心甘情愿的推翻过去的十八年,她恨了印家这些人十八年……
印言东叹了一口气,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
“没有父亲,会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