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触不可及3（1 / 1）
印染一直觉得生活的很多画面，是再好的镁光灯，再好的摄像机都无法记录的。可能某个瞬间，人潮汹涌中，会和一些人擦肩而过，一个，又一个，一天，又一天……直到遇上命中注定的他，相视一笑就是最好的定格。
不知是哪来的声音，哼唱着那句耳熟能详的歌曲，“柔情的日子里，生活的不费力气……”
下一句她记得，
“傻傻的看你，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举着手机的动作像是被冰冻住，很轻易的在右上角30度的方向看到了他的身影，看着他徐徐的走向自己。
一瞬间，只觉得这个画面像是在哪里见过，熟悉着并不陌生。
会不会真的像儿时家里老人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会在梦里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有预知，具体到用影像来提醒自己，牵扯出一些记忆……
季末霖。
难道，真的会是你……
南京夜色最属秦淮河，昔日歌妓傍水而唱，又何尝不是一番美景。只可惜，江水依旧，往日的景象早已不复。
她在这座城市住了近二十年，从书上得知金陵的太多故事，六朝古都，名人轶事，细致到坊间的传闻野史……却还不曾好好的亲自观看这座城市。
就连印染也想不通，为什么地铁站偶然的相遇，会成了两人夜游秦淮。
总之他愿意同她一块儿出行，而她也未拒绝。
古色古香的小茶馆，像是电视剧里那些老戏楼，几个老艺人在台上演绎着具有南京特色的“白局”，如果不是周围一些穿着现代的观众，她会误认为是进了另外一个时空。
她听的认真，倒是面前的饭菜未怎么动过。
“季先生会说南京话吗？”一时念起，印染转身看着面前的人，正很悠闲的倒着茶。
“会一些简单的，不是很多，”季末霖将倒好茶放在她面前，又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上，“儿时偶尔会听韩叔说起。”
他这样解释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戏台上的场景。
都说一个地方的方言，是一个人的根，乡音无改鬓毛衰，无论走的有多远，只要听到熟悉的声音，都会涌上一丝别样的情愫。
只可惜……
“我也不会，听的懂，却说不好。”她笑，在一曲结束的间隙低头喝了口碗里的豆腐肉末汤。
勿要说南京话，就连儿时挂在嘴边的通州话，也是悉数的忘了干净，只恐怕，现在连听，都不能全明白意思。
算起来，这还是和他第一次一起吃饭。
无论是在通州，还是在季家，他们认识的早，却未曾多见。在重庆那些日子，也只局限于碰面打声招呼，同桌喝茶已经很难得了。
台上刚才演出完毕的老艺人在讨彩头，对于买票进戏楼的今天，这种效仿古人的形式，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中秋节想好怎么过了么？”他问她，手臂上还搭着一件他的外套，很细心的替她遮挡住周围人的推搡。
印染刚准备下楼梯的脚步，因为这句话顿了下来，季末霖先是未察觉，直到走在了她前面，却还不见她的身影，才顿住转身看她。
她不说话，他便猜出了个大概。
颇有些无奈，含着笑又上了两层的楼梯，目光和她平视着，未搭衣服的那只手，扶住了木质的扶手，“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陪我回季宅。”
季末霖看着她，索性便陪她站在这狭窄的楼梯上。
“当初同意你离开季家，也只是碍于家里闲人太多。”闲人太多，便意味着总会有些人想要利用一些关系，而达到某种目的，这其中便包括她。
让她离开季家，是那时候最好的选择。
印染似乎在研究他话里的含义，仍旧是想不通。一些很久之前就产生的困惑，像是被慢慢牵扯出，却找不到解惑的答案。
“有些事，你会慢慢知道。”
他目中带笑，那只原先扶着木质扶手的手，不知何时落在了她手腕上，竟成了印染被他带着一步步往下走。
秦淮河边，总会传来《秦淮景》，这曲由《无锡景》改编，或是因为金陵十三钗的上映，让人现在只要提起秦淮，脑子里便是这首秦淮景。
“秦淮缓缓流呀，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细腻的女声，混着琵琶声，流入这古城的夜色，仿若世外桃源。
或许是应景，或许是应情。
印染也有些微醉。
同他回季宅的日程就这样定了下来。
十年未回那个老宅，又有哪些变化，她实在是想不出，唯恐乱了些必要的礼数。
还是在重庆时从他口中得知季老先生作古，既然是这样，那么家中有重要的人去世后的第一个中秋，定不像是往常。
像他那样的家庭，如果送礼，要带些什么好。如果不送，这平常百姓家的，都还注重这些，季家又何尝不注重这些传统的节日……
她想的纠结，果真这些人情世故，要比做花布难得多。
像是知道这位印老师的好脾气，陆陆续续的有很多的学生向她请假，无外乎一些借口，节假日火车票不好买，只能提前。
稀稀散散的，教室里的学生少的可怜。印染起初还认为走错了班级。
只是，她竟然在为数不多的学生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金？
……戚枫的助理。
印染有些惊讶，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走到她身边，这个时间，不应该是在北京筹备电影的么。
和桑又约莫着差不多大的女孩笑嘻嘻的安抚她，“印老师别惊讶，导演他就是中秋回来探个亲，顺便会会老朋友。”
原来是这样。
“不过，导演想约印老师见个面，派我来先打探打探，您下课有时间么？”
印染被她逗得想笑，说话都和桑又是一个风格，左右一会儿没有什么事，便答应了她，“过节的都替你们导演跑腿，戚导演给你加薪吗？”
“要不您在我们导演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
果真是三岁一个代沟，她已经不能友好的和这些新新人类交流了。
印染出教学楼的时候，离得很远就看见戚枫的助理在那肢体夸张的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幸好不是人多的时候……
印染走过去，面前的人笑的像花一样顺手打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毫不意外，戚枫也在车内。
礼貌的打招呼，就看到那个助理捂着脸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嘴里念叨着“我是空气，你们看不见我。”
厄……
“戚导回南京探亲？”
“嗯。”
“是不是设计上出了问题？”
“不要多想，”戚枫看着身边这个女人，不过半个月未见，为何像是很久，上次见她她还仅是穿了件裙子，现在外面都套上了薄开衫，“印老师在南京生活那么久，可有推荐的饭店？”他问她，合上了手上的杂志。
饭店……
她在南京生活了那么久，只能找到些离家近的超市和医院，每次坐地铁，一转线就不记得，更别说给别人推荐饭店。
颇有些尴尬，印染抱歉的解释，她平时多点的时间也是在学校和家里，实在没有很好的建议。
车经过减速带，不轻不重的颠了一下，很快就出了校门。
印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询问身边的人，若是送家里长辈中秋节礼物，要送些什么才好。
她实在是纠结，明天就要同他去季家，礼物仍是没备好。
“家中的老人？”
印染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
“送黄金白银，项链首饰，多好送呀。”前排的戚枫助理转身乐呵呵的给她出谋划策，理由特别的充分，又体面，又讨老人喜欢。
印染看着她，很认真的摇了摇头，恐怕要是她送再多的黄金白银，也入不了季家长辈的眼，弄不好，会连着季末霖一起诟病，落下笑话。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自己被别人议论不知礼数。
“这中秋节，也叫秋夕、月夕，印小姐可知这节日的起源？”一直一言不发的戚枫，一只手抵着额角，含笑看她。
“嫦娥奔月，难道也是因为纪念可歌可泣的爱情？”戚枫的助理手扶着副驾驶座的靠垫，很积极的参与着她们，“不对呀，七夕才是因为爱情。”
“如果我没记错，古代帝王祭月的节期为农历八月十五，时日恰逢三秋之半，所以唤作中秋节。”一语落地，倒是刚才很积极的小助理闭住了嘴，像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言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脸红的模样落在印染眼里，便微微一笑，“不过……”她抬头看她，“最后在民间衍变的过程中，的确带有祭祀嫦娥的意思。”
印染说完，只顾得上和这位性情开朗的助理拌了几句嘴，倒没有留意身旁这位面色平淡的导演眼中，渐渐起了波澜。
“那印小姐又可知这中秋节在今天还有什么绰号？”
绰号？
印染面露疑惑，不确定的回答他，难道是仲秋、月节、
……团圆节？
一一被否定，印染实在想不出，只能问他，究竟是什么。
“是月饼节。”戚枫看着听到回答后，面色闪过呆愣的她，忍不住笑出了些声音，却也是很快停了下来，“刚才印小姐问我，中秋节要送些什么给长辈，既然能让印小姐开口，可见对方的重要。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妨试试最普通的礼物，中秋节送月饼，才是简单又不平常的心意。”
一席话，让印染若有所思。
直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她才展露笑颜，真不知道是身边的人聪明，还是她太笨，最简单的道理，竟被自己弄的那么复杂。
印染啊印染，是你太紧张了。
她有事先给他信息，说是工作室的客人可能有些事需要详谈。印染愣愣的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好”字，有些说不清的情愫。
什么时候，他们是可以随时随地发信息的关系了。
收件时间是晚上9点22，应该是刚发过来，那么之前这段时间他在做什么，难道还在学校实验室，会不会还没有吃完饭。
印染这样想着，胳臂就被戚枫拉住了，她刚想惊呼，就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别回头，有记者。”
记者……
思绪还未串成线，她便被身边的人拉进了电梯，视线被他的身影挡着，外面的人看不到她的样貌，同样，她也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金，让车现在到门口。”他低声吩咐，气息离她很近，近到让她有些因为陌生的男人气息微微的打颤。
她站着的地方是电梯的一角，已经退到不能再退了……
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季末霖刚才发来的信息内容。
怎么一顿饭变成这样了，这儿是南京，又不是北京，记者都不累的吗……
“印老师，不要那么慌张，那些记者啊，一定是把你认作是哪个即将被导演“潜规则”的新人了。”阿金见怪不怪的挂断电话，笑嘻嘻的看着她，在电梯门打开前，还冲她抛了个媚眼。印染果真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谢谢这位助理是在夸她漂亮，还是……
属下这样明目张胆的议论自己的私生活，这位戚枫导演都不会生气的么。
对于躲记者，她实在没有什么经验，看着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便让司机在附近的地铁站放下她下来。阿金看了看坐在后排一直不吭声的戚枫，直到他微微颔首，才叮嘱司机靠边停下。
“路上注意安全。”戚枫看着她推门的动作，终于说了一句话。
“嗯，谢谢你的晚餐。”印染回头看他，很快便下车关上了门，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地铁站。
戚枫放下车窗，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察觉到一丝的闪关灯，很快皱起了眉头，“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