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了断(1 / 1)
燕扶风刚走出院子,正好看见八大门派的掌门人纷纷朝这边走来,远远瞧见他,不约而同的唤了一声:“燕庄主。”
燕扶风头痛。
正要说话,远远的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庄主,不好了,不好了,赵公子他……”
声音戛然而止,一缕喷溅的血浆染红了庭中盛开的白菊,那人的身体渐渐软倒下去,露出身后手持铁剑满身煞气的赵清嘉来。
铁剑的剑端犹自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入尘土中,没了踪影。
乍一见到这样的赵清嘉,燕扶风脑海中像是被谁狠狠的敲了一记,昏昏沉沉,不知所措,又仿佛一脚踏空,堕入无际的冰原中,浑身被这股寒气冰封。
他呆呆的望着赵清嘉,竟然不知下一刻要做什么。
然而赵清嘉只是冷冰冰的看他一眼,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挥出一道剑气,剑气将所有围攻上来的侍卫击得飞了出去。
燕扶风没有对他下诛杀令,所有侍卫都不敢轻易伤他。
赵清嘉一路踏着血色,在八位掌门错愕的目光中朝大门的方向冲出去。
不只是谁先清醒了过来,厉声道:“抓住他!抓住他!”
燕扶风猛地打了个激灵,抬眸朝赵清嘉望去,只见他举剑朝一名侍卫的脑袋砍去,那名侍卫的脑袋就一路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的面前,脸上的鲜血混合着尘土,瞪大的双眼无声的向燕扶风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燕扶风忽然觉得浑身像是被谁抽干了力气,他抬起头来,浑浑噩噩的朝赵清嘉望过去。
赵清嘉已被八大掌门人团团围住。
他像是发了疯似的,全身灌满真气,将一身凛冽的红衣涨得鼓鼓的。白皙的面庞上滑下一缕蜿蜒的血痕,不知是谁的血。原本漆黑的眼珠此刻已泛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所谓杀红了眼,便是如此。
他浑身散发着冰寒的杀意和剑意,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各位掌门人此时也被他的煞气慑住,一时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而赵清嘉凭着这股不要命的狠厉,猛地拔地而起,身形宛如一只轻盈的燕子,一剑砍下其中一人胳膊。
那人惨叫着捂住流血的伤口。
赵清嘉则一脚踢飞断臂,追上前再要下杀手。
千钧一发之时,燕扶风瞳孔紧缩,长袖灌满强风,威力十足的一掌朝赵清嘉推去。
战圈中的赵清嘉不防,被这道掌力击中,凌空飞起,狠狠撞上了身后的墙,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跌落到一旁的花圃中,沾了满身的花泥。
花刺刺入血肉中,他却毫无所觉,全身被一种源自心脏的绵绵痛意包裹住,渐渐的痛到麻木。
他再次呕出一口鲜血,自尘土中抬起眸子,与燕扶风的目光对视。
燕扶风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毫无情绪,心中却忽然觉得疲惫无比,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即便自己做的再多,都是没用的,没用的……他们之间早已无可挽回。
身体忽然一冷,内心深处仿佛什么有东西砰地一声碎裂开来。
罢了。
罢了。
他没有再看赵清嘉一眼,冷冷的转过身去,负手立于天光下,沉声下令道:“绑起来。”
平日用来演武的广场此时已站满了围观的弟子和下人,八位掌门人各自端坐在座椅上,甚至连方才断臂的也只是草草的包扎了伤口,一脸阴沉的表情看着广场中央的赵清嘉。
赵清嘉全身缠着铁链,被紧紧缚在广场中央的木架上。他垂着脑袋,散落下来的额发遮住了表情。微风将他红衣的下摆吹得轻轻晃动,已经凝固的血珠勾勒出极其好看的图案,鬼魅,而又惊心动魄。
燕扶风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
人群忽然分开,缓缓走来两人,各位掌门人纷纷起身,拱手道:“盟主,靖琪公子。”
黎靖初微微颔首,沉声道:“这里发生的事我都已知晓。”
诸位掌门人纷纷道:“赵清嘉穷凶极恶,此等祸害不除,我中原武林定难以安定,还望盟主此次莫要再心软。”
黎靖初走到燕扶风身边,忽然低声道:“扶风,你跟我过来。”
燕扶风转身随他离开。
直到无人之处,黎靖初才停下来,转头看他,沉声道:“扶风,你老实告诉我,你还要保下那魔头的命,是么?”
燕扶风一怔,眼底忽然浮起一层犹豫之色。
黎靖初没有错过这抹犹豫之色,又道:“他今日行凶时你也看见了,三年前你说他的双手从未沾染过鲜血,所以大家都宽恕了他,可是如今他已完完全全堕入魔道,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身为名门正派的传人,你还要保他吗?”
燕扶风没有说话。
“即便你今日再保下他,你能保证他放下心中恶念,不再屠戮无辜之人”黎靖初忽然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扶风,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让你杀他确实为难了你,不若将此事交给我处理,你什么都不要管,等时间慢慢的过去,一切都会渐渐的淡去……”
“不。”燕扶风忽然开口,“盟主,扶风自知此事给武林盟带来了很多麻烦,既然是扶风种下的因,这果自然也由扶风亲手了结。”
一阵风拂来,吹得花海上下起伏,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丛白菊上,轻声叹道:“从前我一意孤行保下他的性命,只因相信他心中存有善念,又从未作恶,若加以引导,以他的武功和手段,将来必能为武林造福。且因我对他心存绮念,确实不忍杀他,即便将他囚于浮光楼中,我也日夜寝食难安,恐他受了委屈。
逼他喝下断尘,我心中又岂是好过的,只是这一切皆是作为保他的条件,不得已为之。他总是想着逃跑,我便用严厉的手段管教他,只当他是一个顽劣的孩子,总想着有一天他会体谅我的苦心,不成想,他心中早已恨极我,才走上这样极端的一条路。
那日我见他杀人剥皮于谈笑间,何曾不痛心疾首,既恨他,又恨我自己,想着了断,然而那支箭射了出去,却只穿过他的手腕,到底不曾伤他性命。我告诉他,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却没有想到,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想着逃跑,想着杀人。
见他面不改色的取人首级,那一瞬间,我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冰水,彻底凉透,也彻底清醒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盟主,我曾将他放在心尖上宠着,不忍他受尽折磨,他固然有错,以这条性命相抵便也算得偿还。”
黎靖初沉默片刻,沉声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既然你愿意取他性命,我自然不会为难你。”自怀中取出一支白釉长颈瓶交予他,“此药服下无任何痛苦,片刻便可断气。”
燕扶风接过瓶子,将瓶子紧紧握在了手中,微微垂下眼睑。
微风从两人身边拂过,明明该是舒适的,却让人产生了寒风刺骨的错觉。
燕扶风紧紧握着长颈瓶,与黎靖初并肩往广场走去。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闪过前尘往事的片段,思来恍如大梦一场,不知是谁入了谁的梦。
见他二人神色凝重的走来,原本喧闹的广场一时安静下来。
各位掌门人迅速围拢过来,黎靖初用手势打断他们的问话,只沉声道:“燕庄主已答应处死赵清嘉。”
这句话被微风送进赵清嘉的耳中,他猛地抬起头来朝燕扶风望去,忽然勾唇一笑,挑衅的,不屑的,以及几乎无人能察觉的苦涩。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雀跃的神情,甚至有人喊道:“凌迟处死这魔头,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凌迟处死魔头,以慰死者在天之灵。”不知是谁带头的,广场围观的人群中响应的口号一波高过一波。
“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