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天意弄人(1 / 1)
赫曜霆坐在汽车里面满身冷汗直冒,他撕下衣襟简单包扎了一下四肢伤处,钉子孔不大,但是伤口却不浅,一直在渗血。他现在除了疼就是疼,即便一动不动也疼得钻心。他缓缓地倒抽着气,疼得心脏都要麻痹了。
凤栖见他这种情形,急得要命,一边慌里慌张地疯狂飞车,一边急切切底问道:“三爷,要不我先送您去医院吧。”
立刻遭到赫三爷的反对:“不用。先去西街口,收你哥的尸首。”
凤栖想也没想接口道:“后面还有关东商社的人跟着,咱们不好脱身。您已经为我们两兄弟做得够多了,要是没有三爷,我哥俩早饿死了。我哥泉下有知也会明白的。”
赫三爷大怒:“混帐。你哥能替我卖命,我还不敢给他收尸吗。”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去西街口。”向后一仰,靠在车座靠背上一声叹息:“你哥可怜啊。”凤梧活着的时候没家没双亲,死了之后还尸首异处。赫三爷心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凤梧不言不语地跟着他那么多年,贩烟土的有今天没明天,天天提心吊胆。现在人没了,他又没儿没女,总得要让他入土为安。
西街口原本是个热闹的地方,如今成了日本军方悬挂乱党首级震慑民心的场所,一派清冷萧条。透过车窗玻璃,赫三爷看见了凤梧的头被割下来挂在电线杆子上。凤栖压低声音说道:“三爷,您不要下车,我去给我哥收尸。”
赫三爷很果决地一摇头:“我去。”随即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站在电线杆子下面,一阵冷风吹过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他从未觉得长春的风像今天这么刺骨过。他仰起头看着凤梧灰白浮肿的面孔,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不到悲痛,只是失落茫然,他觉得自己被人斩断手足成了残废,没着没落的。
凤栖爬上电线杆把凤梧的头颅取下来紧紧搂在怀里,仔细用蓝底白花的棉布包好。赫三爷不禁叹了口气,简短地向凤栖吩咐了一句:“走吧。”
回到车上,凤栖插上钥匙拧了几下居然发动不了汽车,赫曜霆心里一慌暗道:“不好。”也许在关东商社的时候汽车就被人做了手脚,加藤雪莱不好明目张胆地在商社内除掉他,而是打算在路上派人暗杀他,此时座驾才会发生故障。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凤栖,准备弃车离开。
凤栖立刻会意,把凤梧的头颅和加藤一郎这个婴儿捆绑在一块,往身后一背,当胸系了一个结,从腰间抽出□□藏在袖子里跟着下了车。
两个人刚刚下了车,远远地就看见一队日本浪人,手执□□朝这边赶过来。两个人撒腿就开始跑。赫曜霆身上有伤,跑不了很快,一众杀手追上来,扬刀直接就砍。
赫曜霆眼前闪过雪亮刀锋,凤栖立即出手生生夺下来长刀,回身一刺刺穿了那个打手。将刀递给赫曜霆,赫曜霆接过来操刀就砍。砍倒之后,凤栖捡起长刀奋力朝打手看过去,即时响起了惨叫声声。
敌众我寡,赫三爷被逼出来一身戾气,也感觉不到身上疼了,面无表情地操刀见人就砍。他二人自知没有退路,只能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如火如荼的乱战之际,远处原来了马蹄声,声声入耳由远及近。就见一人一马飞奔而来,众人不及反应,群殴立即被冲散。马背上的人喊了一声:“哥,快上来。”赫曜霆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拉上了马背。他上马之后挥刀一刺马股,那马长嘶一声,撒蹄狂奔起来。
一众打手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匹马闯进人群,凤栖反应机灵,扯下背上的婴儿向人群里一抛,婴儿一声凄厉啼哭划破天际,那些日本浪人意在救人,纷纷去接,再无暇管他。凤栖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身上马,一拍马臀冲出了人群,朝前面那匹马直追过去。
两马并辔甩开追兵,一直奔到城郊,在一处农家小院勒住了马。赫曜霆几乎是跌下马来,浑身是血地被抬进屋。这时候他才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孔,不禁大吃了一惊:“曜霖……”然后感觉浑身一虚,忽然没了力气,天旋地转了一阵,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赫曜霆在赫曜霖的栖身处醒了过来。浑身伤口被包扎停当,一身的钉子孔疼得直往神经钻,冷汗直冒。赫曜霖见他醒了,急急忙忙端水过来给他喝。他笨手笨脚,也没想着把水吹凉了,赫曜霆被烫了一下,整碗水洒了一地。
赫曜霆抬眼看着赫曜霖,端详了半晌,赫曜霖瘦了也黑了一点,看着有点长大了,不太像以前软面团的样子,轻咳一声:“曜霖,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的?”
赫曜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依旧是从前那副笨呆呆的模样:“我去城里卸货,看见一群人带着刀,就跟过去看热闹。看见那些人找哥麻烦,我一着急就卸了马车,骑马冲过去了。”
赫曜霆苦笑了一下,立即被疼痛折磨地拧了眉头,拍拍赫曜霖的脑袋说:“小傻瓜,以后不要随便看热闹,离带武器的人远一点,很危险。”
赫曜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哥,我知道了。”
赫曜霆感觉头晕身上一阵阵发冷,应该是在发烧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凤栖招手把赫曜霖叫出屋子,盯着看了他一阵子,缓缓说道:“三爷现在这个情况很不好,小四爷,我们现在被关东商社的人盯上了,不能随意出去。你去医院给三爷买药好不好?”
赫曜霖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还没走出去,就被凤栖叫回来:“你等一等。”递给他一张单子,上面列了药名:“你按单子上的去买。还有,你去之前,我得打你一顿。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说要去投奔日本人,被我们发现打了一顿,跑出来的。天黑之前,你回不来,我就带三爷走了。”
不由分说把赫曜霖狠狠抽了一顿皮带,打得他嗷嗷乱叫,只是叫,傻兮兮地也不知道躲逃。赫曜霖名其妙地带着一身纵横交错的鞭痕走了。
赫曜霖运气很好,他没有去大医院,那里已经有日本特务在把守盘查,而是去了就近的大药房。
赫曜霆打过消炎针和破伤风针之后,伤口又死去活来地换过药精疲力尽,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醒过来就看见赫曜霖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身边。他摸了摸赫曜霖的后背,茫然地叹了口气,兀自苦笑了一下:这个傻弟弟啊。在他落难之际,出现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