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独梦中(1 / 1)
转眼又是红色的大年,风吹得世间都忘记了哀愁:野心的梁国似乎忘记了土地上的财富,昏庸的齐国渐渐又像是步入了正途,偏安的宋国依旧宁静地呆在南方,刚刚收到齐国攻击丧失了大块土地和亲人的姜国也正从伤痛中慢慢复苏回来……时间和安宁的表象,很容易让人们沉醉,让人们迷失,让人们忘记分裂的土地下面久久的伤痛。
中原大地上的人们永远都保持着这般的幼稚而又伟大。永远企图在土地上得到巨大的财富,所以止不住的叛乱;也永远会有时代的英雄站出来,去征求人们的统一;更永远有那些为了自己走路的人,出卖人类的灵魂,将一代王朝送向陌路。
转眼间,这朝代的分裂已逾十年。十年太短,让人不容易忘记那一个大一统的岁月。
而对于王朝歌来说,乱世是她的出世之地。对更多的人来说,乱世是他们认识世界的起初。已有十个年头的入世的新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君主。超过五十多年的人,忘记了什么叫做太平盛世。
王朝歌的苏醒是在除夕夜。
一年之末,小雪落在了金陵城,纷纷扬扬。落在花灯上,香囊上,思旧的人的心上。夫子庙的屋檐,梅花山的干枝,都背着银白的雪花覆盖。
一个年份又要结束了,可是这乱世怎么还没有平复。
王朝歌被送到金陵时,已经虚弱的只剩一口气,连觖辰诀都似乎不能再保住她的性命。纵然有谢顾然这般的神医在此,也束手无策。
她的气象是那么凌乱,她的脉搏又是那么微弱。
谢顾言坐在王朝歌的身边,不知这个人何时会醒来,又或者何时会离世。他很痛苦,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希望去保护的人的离开会让他如此痛苦。
谢顾言抱来一把琴,手抚了上去,却不知要弹出何曲。
有人叩门进来,却是管冲壹手下的月阑珊——此时的月阑珊还在使用她的化名叶小月。
“你怎么来了?”谢顾言道。
“谢公子,”叶小月微微颔首,道,“这个人对我也很重要。”
谢顾言看着叶小月。那一瞬间,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却不知道症结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叶小月走到了床边,径直地拉起了枕在床边的另一个酣睡的人。
谢顾然就这样被叶小月从睡梦中拎了起来。
“干嘛呀!”谢顾然只是大夫,并不能起死回生。
叶小月放下了谢顾然。很多事情不可逆,也不可违。叶小月想要做一些好事情,比如,王朝歌。
“谢公子,抚一曲白雪吧。”叶小月道。比起上次云景刺伤王朝歌的时候她的失态,这一次她显得十分平静。这才是管冲壹手下的得力属下的模样。虽然过了年后,她也才十三岁。
古老的高雅之曲从谢顾言手下传出,每一个音,仿佛都能听到近千年的人来人往。
“有效果唔!”看似在睡觉的谢顾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怎么听到音乐后,她的生命的气息强了这么多。”
是不是音乐这能够抚平人心的伤痛,找到最后一点支撑下去的依托?
叶小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朝歌姐姐很小很小的时候,暗恋过一位师兄,叫月半城。”这句话是叶小月故意将给谢顾言听的。
谢顾言依旧只是弹琴,不受到任何的干扰。
可这毕竟只是精神力量。她已经伤的太重了,这也是事实。众人只能看着王朝歌的气息越来越弱。
连谢顾然也束手无策,就这么一直被拖到了除夕。
谁又知道呢,天蒙蒙亮时,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慕风会突然现身。那个威震江湖的慕先生,如今期颐之岁,顶着一头白发,可是面色却红润如霞,步履矫健。
清宗的掌门人慕风,有谁不敬重呢?
他就这么巧然的出现在了金陵城。
躺在床上的王朝歌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连从她的嘴唇上看出一点颜色都十分的困难。
门外的谢顾然看着他的沉默的大哥,问道:“你说慕先生会有办法么。”
谢顾言淡淡,道:“未央术。”
谢顾然问道:“什么是未央术?”
谢顾言道:“觖辰诀上写着的,“若心诚稗,之岁未央”(《觖辰诀》)。”
叶小月道:“她真好运。”当年月半城声明正盛,却为了救王朝歌散尽了自己的功力。今日,江湖人人敬仰的慕风亦要以此度王朝歌的命。王朝歌当真有那么珍贵?还是对于月半城和慕风来说,能救一人便是一人,世间的生命,都有其顽强的根本。
“你又为何会知道觖辰诀的内容?”谢顾然问道。
谢顾言一笑,未答。谢顾然摇摇头,道:“延续人的性命,这是违背天理的事情。天命有常,谁又能逆而行之?”
逆天而行?
谢顾言抬头望了望天上落下的雪。
觖辰诀通篇都在讲述如何顺应时理,为何在结尾之处突然提到度人性命的未央之术?是不是人生在世,终究还是要做一些违背天理的事情?如果天理都出了问题,为什么还要要求世上的人去遵循他的道理?
华晨道人写《觖辰诀》时,是否也觉得世上终有些事情,是要尝试着违背下天理的呢?
慕风的内力融化了五十年的沧桑。这个国度从完整走向分裂,慕风都一点点看在眼里。看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看着国不将国,看着民不将民。生在乱世是幸运么?慕风是因站胜鹰询而成名的,可是在那之后,他就只剩下一个人在高处看着人世间沧桑。他收了上百名的徒弟,是不是心思让更多人来到他的高处不胜寒?
若心诚稗,未逢糟宰。
岁月安好,独我不老。
寂寞尝苦,蛟龙吐珠。
善尚行信,之岁未央。(《觖辰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