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108-血光之灾(1 / 1)
匪人哀嚎不已,偌大的身躯蜷缩在地上,捂着断手打滚。四个少年没有见过这场面,脸色惨白如纸,纷纷躲在初拂身后,用惊惧的神情看来。仿佛我比劫走村民的匪人,还要可怕。
初拂耸了耸肩,“滕少,你把这些小家伙们给吓着了。”
这怎么说呢。
我也想做个不见血的姑娘。
哪怕世人诛我、逐我、利用我、憎恶我,也能心怀一盏明灯,照亮心中所有的痛苦难过与腐朽。现在的我,依旧是这么想的。只是五年前,让我深刻的明白了:软弱、不为、被动、妥协,都是欺骗自己的借口。
“已是如此。既然做不成圣母,爱恨,也总该分明一些。”
收剑回腰腹。
一袭绯衣,带着熟悉的气息,将我拥入怀中。
“小叶儿,许你锦绣山河,许你戎马天下,许你十里红妆,但凡你要的、你去的、你向往的,都是我云桑的方向。唯一的归途。只是你……从不允许,我站在你身侧。”
那声音淡的像是遥遥的清风,一点,一点,飘忽在我的心上,“却又为何,允许他,站在你对面。”
他,指的是白端。
五年来,不论是虚碧崖的海底,还是戈壁荒漠的迷宫,亦或者两方交战的敌军,我和他,背负着各自的责任和宿命,也不过几步之遥,却犹如隔着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像离开无尚宫的那夜,在战火硝烟铁蹄血影中,压榨着彼此最后的温度。
我躲不开白端。
也躲不开云桑。
他不顾一切,追至虚碧崖,追至古荒漠,追至大回都……一次,又一次,再也不能忽视。
半个时辰后。
在从十各种手段的逼问下,匪人终于交待了藏匿村民的地点。原来严守贵不但勾结外族,还放任山贼占山坐大,抢劫来往的行人,将得来的不法之财五五分成。这些年来,各大贼窝听从严守贵的指使,此次便是他下的命令,将偃村的所有村民劫走。
快到入夜,终于赶至偃村东面的贼窝。
一座宽大的营寨出现在视线里,数十个武装整齐的匪人来回巡视,巨大的篝火旁站着几个瑟瑟发抖的村民,有些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些是花季年华的少女,都在低低的啜泣,对眼前不知所措。篝火照亮了匪人狰狞的面孔,这些人一手撕扯着羊腿,一手将村民拽来,或是用手中的东西捶打着老人,或是对少女们上下其手。
“坏人!”虎妞气愤不过,说着要冲出草丛。
因担心再有匪人来袭,便将这四个小家伙带上。眼见虎妞要冲了出去,王龙一把拉住虎妞,对她摇了摇头。胖子小声的劝着,这才让暴脾气的虎妞打消了念头。
皮猴转着眼珠子,一副鬼点子极多的样子,“你们答应过的,要救村民出来,现在该怎么办?”
山贼的数目并不少,如果强行突破的话,很难保证村民的安全。
——唯有深入虎穴。
走时,慵眠给了些□□,虽然比不上师姐独门的易容术,但趁着夜色,不仔细看也看不清。换上□□,初拂和灭一押着四个小家伙,灯华和从十押着我和云桑,换成山匪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看守的匪人问道:“哥几个这么晚才回来?”
初拂作势道:“唉,别提了。差点被画像中的小娘们瞧见,幸好躲的快,不然准回不来。这不,刚躲过小娘们,就遇到这一家子赶回村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捉来再说。”
“辛苦了,赶紧领赏吃酒去吧。”
“好叻。”
山寨规模不大不小,光山贼有五六百人,长年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身上的布衣还带有血迹。虎妞天性刚毅,然而见到这仗势,也不由的害怕。这四个小家伙里,也就王龙毫无惧意,挺身挡在虎妞的前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
这几个村民被折磨了一天,脸上开始成死灰状,醉醺醺的山贼们逼迫少女唱着山歌,肮脏血腥的手拿着酒壶,将少女身上的布料淋了个透。
“呦,这小娘们生的很水灵呐。”
一个匪人打着酒嗝,朝我脸上摸了过来。云桑淡了笑意,右手微微勾着中指。匪人一阵踉跄,一头栽在了我身侧的岩石上,顿时撞个头破血流,引来其他人的哄笑。
“二牛子,你这是不行了吧,在娘们面前,吓得哆嗦。”
“真他娘的邪门。”
“别磨磨蹭蹭,将这新来的货带到老大那去!”几个人上来踹了下这个叫二牛子的匪人。二牛子捂着流血的脑袋,顾不得包扎,便将我们带到匪首那。
匪首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眼见时机成熟,拔出软剑,踏着数人的脑袋,将软剑搭在匪首的脖颈上。手上运行着真气,抵在命门处,使他动不得半分。“好汉饶命,好汉开恩,在下有的尽管拿去。”匪首哆哆嗦嗦,一通求饶。
那边灯华和从十已出手解决了堂中的匪人,不动声色的合上正堂的大门,以防有人看到。
软剑消去颈脖的一片肉,这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大叫,真气顺着他体内的经脉,快速的运行着,只要说了一句谎话,便会爆体而亡。拿出从虚碧崖带回来的空灵石,这种空灵石可以记下周围的声音,我向他问道:“是谁让你劫走偃村的村民?”
“是,是严城主。”
“他为何要你这么做?”
“前几日,帝都来了个小将军,说是要攻打尚城。听说这小将军极为难缠,不但绑架了严城主家的小姐,还放着尚城不打,要围剿我们这些个山寨。严城主命我们劫走偃村的人,好给小将军一个下马威,让她不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严守贵利欲熏心、作奸犯科、纵容山贼,绑架村民,哪一条都能治他于死罪。只是手上还差了有力的罪证,不能一举让他翻不了身。
我接着问,“村民们大多数都在哪?”
“在仙人的药室里。”
“什么仙人?”
“就是严城主请来的仙人。能通晓古今,研制秘药,吃了以后力大无穷,却死相极其惨烈。每个月严城主都要来拿一千枚秘药,不知送往何处。”
早听说当日的‘海兽之战’,我军先是大展神威、犹如天助,战报至大回都。回王喜极,提前召开庆功宴,却在宴会正浓时,传来最后一战死伤惨烈的消息。如果没猜错,死的将士皆是服用了匪首所说的丹药,看起来英武不凡,实则是掏空了的气囊,只需时间一到,便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可怜我数万儿郎将士,不是死在外族手中,也不是死在海兽口中,竟是死在自家亲人的阴谋下!
“仙人在哪?”
“就在山寨后的石门里。”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我放下软剑,匪首松了一口气,眼底闪烁,不知在想什么。没等他反应过来,灯华一剑劈开他的天灵盖,直接斩于剑下。
灯华曾对我说,他会是一把最锋利的剑,为我斩杀,为我染血。
我从不怀疑。
石门前。
药室低矮昏暗,一盏破旧的古灯,上面是黄豆般大的灯火,发着青黄色的光,只能照亮三步以内。数十个村民在地上爬行,口中吐着白沫和污水,一双双干如枯柴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一用力就能将脖子亲手扭下来。他们纷纷向墙壁爬去,仿佛是不知死活的鬼魅,爬向钉在墙壁上的大汉。
大汉断了一条腿,浑身血管异常膨胀,一双眼睛似要瞪出眼球,见我们到来,目龇俱裂。
“走啊!”
“王铁匠!”惊呼。
只听墙壁轰轰作响,一股热流冲破墙壁,将屋中的一切浸在其中。云桑拉着我迅速后退,四个小家伙也在初拂等人的保护下,逃出了这间屋子。只差一步,热流封住了屋子,方才还如同鬼魅般的村民,被热流劈头盖脸的浇下,发出‘兹拉兹啦’的声音。身上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在热流里。
硫酸。
本是防盗墓用的。
虎妞哭嚎着要跑过去,“爷爷,我的爷爷,快救救他,求求你们,快救救他!”
在紧靠门的地方,一个干瘦的老人往这边望来。应该是虎妞的爷爷。千钧一发之际,我动用身法,一把抓住老人的手腕,刚要将他拉回。没想到,老人使出最后的力气把我推开,看向虎妞的目光慈爱而绝然,顷刻间化成了一汪血水。我捂住虎妞的眼睛,不敢让她再看下去。
没有什么,比看着亲人死去,要来的无情。
少年们的哭声打破这个夜。
初拂正色,“那个断了一条腿的大汉,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王槐。这间药室连人带药毁个干净,到底是什么人能抢在我们前面。难不成真有‘通晓古今’之人?”
我冷哼,“通晓古今?这事谁还不会?”
初拂表示受到了惊吓。
“我便算准了,那个所谓的‘仙人’,必有血光之灾!”
云桑抿着朱唇,“哦呀,小叶儿,现如今,你打算拿这里的山贼怎么办?”
拨云见月,篝火虚妄。
紧紧的拥住虎妞,只感觉这孩子在不停的颤抖,几乎要哭昏过去。村中遭受异变,相依为命的爷爷又在眼前死去,心里的阴影怕是再也抹除不掉了。我曾答应过她,要救出所有的村民,只可惜现在无力回天。
一字回应__“杀!”
那些迫害村民、助纣为虐的山贼,每个人身上都是一笔一笔的血债,该到偿还的时刻了。
当夜。
灭尽山贼。
我将昏过去的虎妞和几个少年,悄悄带回了容城城主府。慵眠早已在别院等候多时,命人妥善安置。这一路可以说是毫无所获,不但没有问到王槐所知之事,就连制造秘药的人也没露一面。
自虚碧崖一事后,再没有过这么大的挫败感。
王龙央求灯华,说是有事要告诉我。可是等到了跟前,这小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我太阳穴肿胀的厉害,不耐烦的道:“要是没有什么事,便赶紧睡觉去吧。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来忍受你,一个灯华已经够了,再多个你,实在是自讨苦吃。”
灯华不满,蹙眉。
“我是来跟你结伙的。”敢情这小子还信‘结伙’一事呢。
我笑道:“少年,想来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只是在我手底下,可从不养闲人。你拿什么跟我结伙?是你硬得像顽石的脾气?还是半天出不了屁的个性?可别说,让我发发善心之类的话哦。”
少年眸子深沉晶亮,“我父亲就是你们要找的王槐!”
“哦?”怪不得问到王槐此人,这四个孩子没有直接说认不认识呢。
“几年前,他所见到的事,也是我亲眼所见!”少年眼神不屈,带着滔天的恨意,“我父亲带着我东躲西藏,可还是没能躲掉。他们不知道,那天我也看见了。只要你让我复仇,帮助我成为强大的人,我就会帮你作证,除掉严守贵那个狗贼!”
“你在那天看到了什么?”
少年咬牙,“傩教的人!”一字一句,叩响心弦。
傩教竟然也参与了!
“此事我允你,你先回去休息。今夜之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否则招来杀身之祸。明天我会问问虎妞他们。”
“我可以信你吗?”
“你必须信。”
王龙走后。
从十站在阴影处,恭敬的道:“滕少,公子他……”
当年,从十突然出现在虚碧崖,成了蟠龙的守谷人。方才知道,山阴地和虚碧崖有道阵法相连,从十在烛九阴口中侥幸不死,却没想到跌入了阵法中,被蟠龙禁锢起来,做了两年的守谷人。我和灯华偷出龙谷中的契约,将从十从蟠龙手中解救。然而此人甘愿永远待在蟠龙谷中,也不愿意转投于我,背弃白端。
奇怪的是,等出了虚碧崖,从十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不但跟随我驰骋战场,就连离州的古荒漠,也抱着必死的决心护着我闯过。
“白端将你放在我身边多年,今夜怎么想起让你知会我。”白端此人,永远不会放弃掌控,即便是隔着天山万水,也要决定一切的方向。对我如此。就像是驯养一只猫,再是玩耍,也不能出了他给的圈子。
而我一直憎恶的,就是他的掌控。
从十见我早已知晓,低下眉头,不敢正视,“公子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