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6-如梦初醒(1 / 1)
此刻重逢--
应是花好月圆情景交融之说,本该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则个,可是我天生独煞风景,每每都落得一鼻子灰的下场。
眨眨眼,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端挑着眉,万分无奈道:“万般拖延也堵不住你的嘴,到底让你问了出来。”
我非常不满。人之好奇,本就天性。之前被情感冲了脑子,倒不想破坏风景。可也不能总被瞒着,心中抱定该死之人,竟在这活蹦乱跳张灯结彩,换谁折腾一圈,也必定受不住。
我俩额角亲密,耳鬓厮磨,眼神却开始丝毫不相让。
先前暧昧濡湿的酒香,不知不觉淡了去,换成转秋的微凉,在簇簇桃花染面中,一抹异样的情绪蔓延开。他眼中又流露出幽蓝色,仿佛是万年的寒玉冰魄,带着熟悉而惊惧的气息,看似淡然无波,却像深海狂涌,害得我怔愣了半刻,只顾紧紧的盯着。
“就这么想知道?”白端徐徐的问,顿时收回额头,冰凉的空气侵袭过来,让我很不适应。这样眉眼清远的望来,害得我结结巴巴,一时想不出回应。
他笑容温和,牵着我来到最大的桃树下。
高耸凌霄,枝叶繁茂,桃朱叶翠,小盏朦胧。稍有微风轻抚,簇簇桃花荡漾,如同粉色的叠浪,牵引目光。白端取下最近的一盏小灯,方形小巧,灯面干净,我很是喜欢。他不疾不徐,缓缓吹灭,小灯还没挣扎几下,就灭了灯芯,暗了身子。
我可惜的道:“亮着多好看,何苦将它吹灭。”
“为了给家猫照亮来路,它也算生得其所,眼下猫寻了回来,就让它功德圆满罢。”他轻飘飘的道:“猫儿,可愿一同灭了?”
心里温热的不行,原来这百盏小灯是他刻意为我点的,于是乐呵的点头,紧接着吹灭一盏递给他。不大会儿功夫,靠近的小灯都被取下了去,唯有上面枝杈挂着的,还在风中摇摆。我当仁不让,脱去鞋子,爬往树上。
以前,家门前的泡桐树没少被攀过,折腾的老树芽子掉落好几根。
站在他先前坐过的枝丫上,翘着身子将吹灭的灯盏,提给树下的他。白端玉手接过,像先前一样整齐的放着。没多时,我便横扫枝头,也还剩手中最后一盏。待我鼓足气要吹灭时,白端制止,让我先递给他就好。
我疑惑不解,“留着这盏干嘛,反正月色正浓,我们也无须照亮。”
他款款的说,“留你安睡。”
原来他早知道。
自十三岁失去叶莫后,每晚没有灯光照亮,怎样也无法入睡。既然如此知晓我,那些在大沟寨的日日夜夜里,没有灯照,没有月光,为何不早点迎我回来?白端?六出?公子?眼前熟悉的人,到底会是谁?这人做尽一切温柔事,奈何此心独独与我背离。
我蹲在树上,花落满头,心里苍凉不堪,几乎请求的道:“白端,我什么都不是。这些日子生不如死,没一刻有活着的样,狗儿檀香也都死在凤火中,除了你,眼下的我,一无所有。即便如此,你还要一直瞒我吗?”
他拈着掉落的一枚桃花,目光沉敛,暗蓝幽晦,“何必要追根究底,猫儿还是猫儿不好吗?”
“远没有结束,你休要骗我。以后的事我可以不提前预知,然而发生过的事我须得清楚。前戏一清二白,我都喜爱。后戏装聋作哑,我更热爱。”我反驳着。
他要接过我手上的灯盏,我攥紧绳线誓不却退。
满林的桃花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在凋零。
不到片刻。
我所在的桃树都已凋谢过半。
“你若这么想,我便告诉你。”他最终收回手,没了笑意,沉沉的问:“你可听说过山阴六地?”
我摇摇头。
倒是听说过山阴公主刘楚玉,她掠尽男色,家中面首无数。以前我还对苏涔扬言要包养各种美色,以后一众面首皆由他管。
苏涔叹气,“你有这个豪言壮志是好的,如果不是我早知道你没这个出息,恐怕真的会被你感动也不一定。先不说别的,你觉得我同意了,阿真能同意吗?”
想当年年少无知,被所有爱情中最美好的‘青梅竹马’四个字骗给了苏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苏涔先下手的是阿真。
小学就嫌我‘呆若木鸡,逗如二逼’,和阿真正好相反。有天他站在楼下,拿着一个星期写了三行的诗对阿真大声朗读,“小真真,让我伴你罢,街上棉花糖好了!”还是看了冰心奶奶的《繁星o春水》,原诗是‘小松树,容我伴你罢,山上白云深了’。据说他改了很久,费尽心思,才改出了这篇大作。
我在阳台拍手鼓掌,觉得他真是勇气可嘉。
阿真嘲讽,回着,“你进,或者不进来。门就在那里。不开不关。永远别进来。或者。让我一脚踢滚出去。”阿真就喜欢仓央嘉措的诗,迷他几乎迷到了极点,尤其那两首《见或不见》《最好不相见》,还找人裱在了床头,早晚念一遍。
她说,要嫁给一个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人。
我无语,苏涔失望。我和苏涔想阿真定是脑子烧坏了,好端端的一定要嫁给和尚,还是个博爱的和尚。
阿真在知道我们的担忧后,在厨房拿着铲子半天愣神,在让一锅菜糊了后,这才对叶莫抱怨,“我就是再聪明再能干,天天和这两人相处,也好不到哪去。”
叶莫浅笑。
--这是很早很早以前。
我正沉浸回忆,忽然额角疼痛,受到惊吓大喊,“叶莫!”
“哦?谁是叶莫?”白端眯着双眼,状如薄月,一袭蓝衣俊俏温和,相似的五官令人恍惚,若不是他手上拎了盏小灯,真以为让人分辨不清。
我情不自禁的舒缓眉间,简短的答,“他是我爹。”叶莫比我们大十四岁,真算得上是半个爹爹。我曾为这个年龄差距而痛苦不已,却无法跟任何人述说苦闷。
“原来猫儿姓叶。”他勾着嘴角,平静无澜,松开手中的小灯,任它零落在地。
“我叫叶子。”
--叶莫之子
深刻的提醒着自己。
白端细腻的轮廓被月色勾勒的分外清晰,飘然而来,将我半拥入怀。仅是如此,我依旧能感觉的到他的温度,不是热烈如火,不是寒冷如冰,是闲闲淡淡的温润。他抬手一挥,桃花纷飞,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再也不似原先的热闹。
我看着光秃秃的树干,恍然醒转。
从来只闻桃花三月,这十月中旬哪里来得桃花林。
我问:“你早知道狗儿是傩教乾主?”
他道:“傩教有十二教首,八大域主,四大殿主,两个副教,唯一傩主。狗儿藏在身边两年,一直无甚纰漏,我也没机会点破。这次因你是山阴地的钥匙,他急于求得,方才暴露。”
他缓缓道来,之后我终于明白山阴地到底为何--
古有酆都山,位于北方癸地。故东北为鬼神,死气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百里,其山洞元在山之下,周回一万五千里。上下并有鬼神宫室,山有六宫,洞中又有六宫。一宫周回千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
纣绝阴天宫,泰杀谅事宗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恬照罪气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这就是所谓的山阴六地。
相闻山阴地是卿回上神的神藏地。
一年前傩教传有有箴言:天谴将星现,山阴离世启。说的是天谴和将星现世后,关闭的山阴地和离世海便会相继开启。
“原来我竟是进入山阴地的关键。”我冷笑,直直的跳下树,一个不小心稳崴了脚。
他跟着而来,就这么看着我,没有上前,没有退后,只是淡漠的道:“纵使再生气,也不该伤自己的身骨,我不会对这样的猫儿,施以任何援手。”
我觉得桃花谢得跟我的心一样快。
“公子啊,你布这一局前,可曾想过我会死在傩祠?就是不死在傩祠,大沟寨里也得九死一生。就是活出大沟寨,你现在还不想让我死吗?”
“猫儿······”他皱着眉头。
“即使我死了,那也只是你的一个败笔。你摆摆手,大可以不带走我这一片灰尘。现在你回来,好好的站在我面前,为我变花,为我结灯,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语气尤为残酷,还不如鞭打来得痛快,“你不会死,我需要你。”
“砸了山里暗道的人是你?”
“是。”
“利用檀香救人的人是你?”
“是。”
“招来凤凰烧寨的人是你?”
“是。”
我一头扑入他的怀里,腻着他的味道,柔柔的对他笑,心里坠入冰窖。就在刚才,还为了一朵花、一盏灯而感动。可是顷刻间,花散了,灯灭了。
那人坏了呢?
他抱紧我,圈箍着我的腰身,控制着我的动作,平静如初,没有惊痕,道:“与我一同,我需要你。”
是的,我是肉食,你需要我,他需要我,她需要我。
那我需要谁?
我反手抱住他,用两个月来最诚恳最卑微的声音,道,“公子说的是,奴婢皆听您的。还望公子能每日咸鱼瘦肉暖暖心,奴婢怕心凉到底了,半路死掉,坏了您的大事可不成。”
“若是我饿了呢?”他的手紧了紧。
我推开白端的禁锢,绾了绾额前的粗末碎发,随后端端庄庄的微低头轻蹲身,谦卑的答,“公子可真是说笑了,奴婢怎敢让您饿着,就是割了奴婢的猫肉,也定要让您吃得舒适安乐,享得幸福康健。”
许久。
他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