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PART2(1 / 1)
作为父神安努和母神埃阿生育的第一个孩子,恩里尔完成过无数丰功伟绩。他曾把天穹高高托举而上,将大地深深踩压而下,让大气充满天地间每一个角落;他曾驱逐野兽,砍伐繁茂的树林,建造了历史上最古老的尼普尔城;他曾坠入地下世界,最后却带着妻子宁里尔重新回到他的家园……如此种种,不可胜数。现在,恩里尔觉得成就又多了一项——他的儿子、月神辛凭着自己的力量筑造了乌尔城,同样也是在野兽出没的茂密林区。
“这是他的荣耀,亦是我的荣耀。看这世界匍匐于我们脚下,为我们所用,真让我血脉贲张、洋洋自得。”他侧卧在宝座上,手指敲击着包着羔皮的柔软扶手。
“是的,伟大的众神之王。我们是世界之主,而您是主宰中的主宰。”侍从恭敬的答道。
“没错,仰头所见天空,俯首所见土地,皆在我们掌握之中。”恩里尔神采飞扬。“我们征服自然,建造属于我们的城市,将它们装饰得五彩缤纷。没有哪一种生灵能够赶得上我们!”
“您总是对的。”
“现在,把我最好的披风拿出来,配上最华丽的衣饰。月神正朝尼普尔扬帆航行——我已听见他船舶划开水面的声音。我要去宫殿的最高处等待他的到来。嘱咐我的看门者,好好迎接尊贵的月神。”
如他所料,辛很快到达了尼普尔的白色码头。他踏上大理石台阶,徒步走到尼普尔城门外,大声呼喊:
“尼普尔的守护者,伟大的众神之王恩里尔,我的父亲啊。我从乌尔乘船而来。请看:树苗与鲜花,鹿肉与浆果,牛乳与麦穗,孝敬你的礼物从船头摆满船尾。把门打开,让你的儿子进去。”
守门者自然不敢怠慢,满脸堆笑着开启尼普尔城的大门,将月神引入其内。
“欢迎你,尊贵的月神。主神正在宫殿顶端,等候你的到来。”
辛礼貌的点点头。“非常感谢。”
恩里尔屹立在尼普尔城最高之处,遥遥望见辛迈着大步走向自己,嘴角不禁卷起一丝笑意。
走到恩里尔跟前,月神颔首垂眉,向着他敬仰的父亲行礼。他恳切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父亲,请你为我的城市乌尔祝福:让绕城河水源源不绝的流动,湿润清风时常穿越城市;田野里麦穗硕大饱满,果园里椰枣挂满枝头;道旁树木万古长青,处处鸟语花香;蜂蜜和美酒不可胜数,佳肴充斥我们的筵席;宫殿永远金碧辉煌,宫殿中的我们将永远不死不灭。”
恩里尔望着他最疼爱的长子,回应道:
“我允诺你,赐予你祝福:乌尔城的清风流水始终不断,田野和果园大获丰收,城市的面貌长久美丽,你和你的妻子享尽一切荣华富贵……我惟愿享有永恒的生命,却须记住神祇并非永生不死,不过——即使有一天——”
恩里尔顿了顿,清清嗓子。
“即使有一天你坠入地下世界,也必定会再次回到我们之间。”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乌尔宫殿庭院,一男一女正盘膝坐在葡萄藤架子下的草地上,聊着月神的过往。
“父亲曾经坠入地下世界?”伊什塔尔吐吐舌头,扯着沙马什的衣襟问。
“这么说也不确切,他原本就在那儿出生。”
年轻的金星神颇为好奇的望着自己的兄长。“那是怎么回事?”
“这个故事非常漫长,”沙马什摸摸妹妹柔软的亚麻色头发,“等有机会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现在去找母亲、帮她准备宴席的布置吧。父亲已经得到了主神的祝福,我能感觉到乌尔笼罩在恩里尔的庇佑光芒里。”
“不,我现在就要听。”伊什塔尔撅了撅嘴。
“伊什塔尔——”太阳神有些无奈。“我说过,有时间自然会讲给你听。但现在是时候准备宴席了。母亲正在忙碌,你应该去帮助她。”
伊什塔尔忿忿道:“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些收拾那些,而你可以游手好闲?”
沙马什耐心解释:“我并没有闲着,我要赶去城门会见前来道贺的宾客。他们有的居无定所,有的来自拉迦什城,还有的来自更高贵的埃利都城。无论来自何方,庆典过后,他们中有一部分可能愿意留下,成为乌尔的居民,为城市的繁荣与昌盛贡献一份力量。”
“这么说起来你的工作相当重要咯。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换换呢。我认为女性不是天生爱操持家务的,我从来就不喜欢费尽心思却只为把各种水果拼成一盘漂亮图案。”
抱怨归抱怨。虽然伊什塔尔并未完全信服,但她最终还是听从沙马什的意见,转去寻找母亲南卡尔。望着她婀娜的背影,沙马什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欢腾和喧闹主要集中于城市的中心广场,城门口相对要安静许多。当坦姆兹缓缓步入乌尔城门时,他意外的发现迎接他的不是身着麻布旒裙的男侍,而是金发白袍的太阳神。牧神先是一愣,而后向沙马什点头致意。
“亲爱的朋友,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沙马什说道。
“悉听尊便。”坦姆兹收敛了讶异,嘴弯成弧形,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他们走到林荫道旁一所凉亭里,在花岗岩石墩上坐下。沙马什发话:
“在你来这里之前,你的侍从带来了十五车奶酪和油脂,三十只白绵羊和三十只黑绵羊。太过丰厚的贺仪,全然超乎我的意料,更超出了我对你的了解。即使你打算定居于乌尔城,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到一度忘记驾车从东隅之山出发,几乎错过一天的行程。我确信这仅仅是前奏,你还怀带着更贵重的礼物。你是为了什么?回答我,坦姆兹。”
坦姆兹把手放在膝盖上。“我不认为……你没有发觉我的想法。我爱上你的妹妹伊什塔尔了。”
沙马什微微怔了怔。“可是,我记得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虽然早在她诞生之日,我们就开玩笑要撮合你们这一对——如今我依然认为你们非常相配。但一直以来,你都不曾……你们最后一次会面,她身高还只到我的腰际,双足沾满淤泥,头发像被章鱼墨汁染过一样漆黑。那时,你对那个粗野的她仿佛一丝一毫兴趣也没有。”
坦姆兹静静的听他说完,然后轻微而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实际上一个月之前我还见过她。”
他合上眼帘,鼻子里仿佛就充满了苜蓿的淡淡香味。萦绕他心许久的、那个月光下的倩影逐渐浮上来,越来越清晰。
那个晚上有着朦胧的白月光,一幕银色将她牢牢包裹。金星本身的光芒,被她父亲的呵护所掩盖。
伊什塔尔凝乳般的肌肤从织物的缝隙中漏出来,无比纯净,无比自然。她披散着乌青的秀发,如一川瀑布流下,足以遮盖整个背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正在温柔的抚摸小山羊的背脊——尚未长成的小角上挂着银铃,恰恰是他走失的那一头小羊。
可还没等到他走到跟前同她打招呼,她就迅速丢下小山羊跑开了,如瞪羚一般矫捷。很快他听到南卡尔的嗔怪从远方播散开来,要求年轻的女神快去把纺好的麻线缠成团。
他想,那个时候伊什塔尔并没有看到他。
这不要紧,他见到了她。她脖子上仍挂着他送给她的天青石项链,她跳起来时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他的心在震颤。他很快便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回忆中清醒,坦姆兹睁开双眼,沙马什正死死盯着他。
“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在乌尔城郊寻找一只迷失的小山羊时遇到了她。”
想了想,坦姆兹又解释道:“我想她并不知道我在那儿。你的母亲正召唤她回去织布呢,于是她急匆匆跑开,甚至都没来得及回过头、发现我。”
“那样说的话,我就放心了。”沙马什紧握的拳头松开来。
坦姆兹皱了皱眉头。“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不愿担心你和她、你对她……你可记得我的父亲是如何出生,众神之王恩里尔是如何坠入地下世界?坦姆兹,聪明的朋友,你应该清楚这种种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