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1 / 1)
新年在一片欢腾声中来临。
文静如和蓝水菱积极投入到毕业论文的准备工作当中,蔺丛川和张子卿也很忙。四个人难得有聚齐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两位男士主动跑到西河街的小公寓陪着她们吃午饭。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做饭的分工以及技术的差别上,一对蒸焖炖炒样样精通,一对连菜都择不干净。
文静如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上大学以后也跟着蓝水菱学过烧菜,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看不出明显进步的黑暗料理之后,蓝水菱彻底放弃了把她培养成贤妻良母的计划。蔺丛川就更不用说了,打从记事起就没进过厨房。
所以每次蓝水菱和张子卿这一对“大长今组合”挥舞着铲勺进行厨艺大比拼的时候,蹲墙角打下手的另两人总免不了要遭到从头到脚的嫌弃。
这不,又来了。
“咦?丛川你这豆角筋抽了跟没抽也没什么区别嘛,嚼着比□□还筋道。”张子卿一边说还一边故意把豆角嚼的很用力,听上去确实十分筋道。
蔺丛川默默无语,把脸埋进粥碗里。丛川每次被张子卿挑刺,文静如就会条件反射的反省是不是因为当初她嘲笑张子卿穿着她的围裙很像唐老鸭,招致了他的不满。因为他每次说完,都会得意洋洋地看她一眼。
她却无力反驳。因为,很快就轮到她了。
果然!
蓝水菱也喝了一口粥,“嘎嘣”!她手伸进嘴里摸出一颗米粒大小的沙子。
呵!
“静如亲亲?你在哪儿买的小米?”
文静如一缩脖子,实话实说:“就在小区粮店啊。”
说话间,蓝水菱又吐出一颗沙子。文静如的脖子又跟着往回一缩。
“王婆婆哦,她老眼昏花了,不小心掺进一点儿沙子也情有可原,我们是该多光顾她的生意,有利于消化。”此时,蓝水菱的面前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三颗沙子。用实际行动证实着王婆婆的米确实有利于消化的观点,此时文静如的脖子已经快缩进毛衣领子里了,蔺丛川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
四个人嘻嘻哈哈的午膳时光,被一阵突兀的门铃声打断。外面的人看起来很急,门铃一边响,他还一边挥拳头敲门,咚咚咚的声音听着让人不舒服。
四个人都是一愣。文静如要去开门,被蔺丛川一把按住。
“你别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眉清目秀,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玫瑰。蔺丛川刚一开门,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花塞进他怀里。丛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闷得一脸尴尬,送花人一看对象错了,又赶紧把花收回来。
“请问,”送花人看了看手里的纸条,朝着屋里喊道,“蓝水菱小姐在吗?”
饭桌上坐着的三人早瞥见了他手里的鲜花,一时都以为他走错了门。但是他继续说道:“唐先生送给您的花。”
“哪个唐先生?”这话是蔺丛川问的。
“唐奇。”
蔺丛川神色有了变化,文静如茫然的看着门外,蓝水菱忽然想起平安夜在“礼尚”遇见的那个叫唐奇的中年男人,张子卿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我知道了。”蔺丛川接过花,关上了门。他翻检了一下花束,没有别的东西,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张子卿和蓝水菱对视了几十秒,张子卿什么也没说,蓝水菱却已经尴尬的无地自容。
“你怎么会惹上唐奇?”这话还是蔺丛川问的。
蓝水菱说:“他就是平安夜那天,找我麻烦那姑娘的金主。”
他当时确实说过她是他看上的女人,但被一个年纪差不多比自己大了一倍的人说这样的话,蓝水菱恶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么淡忘了。
“你怎么没跟我提他?”张子卿问道。
蓝水菱叹气,实话实说:“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自己也不愿意面对这件事,说了你也会生气。”
张子卿不疑有他,又把脸转向蔺丛川:“唐奇是谁?”
丛川脸色凝重,语气却很平淡:“他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大盛集团’董事,很少人知道他也是九山的黑帮头子。”
黑帮。
这两个字在蓝水菱心里反复咀嚼,难以下咽,无法接受。
“那怎么办?”文静如和蓝水菱同时问道,在她们潜意识里,得罪了那种人就是要掉脑袋的事。
蔺丛川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唐奇他不喜欢女人。所以水菱,你相信我的话,这个人我会帮你处理掉。”
蓝水菱点点头。张子卿则显得有点焦躁:“你要怎么处理?如果这个人这么危险的话,我不能让你替我趟浑水。”
蔺丛川抿唇一笑:“子卿,你别着急,他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他应该找文静如!”张子卿知道蔺丛川的本事比他大,尤其是在黑道方面,他完全是白的,但蔺丛川似乎势力不小。
“错了,他并不知道静如的存在。但他知道你和我走得很近。”
张子卿有些茫然。
“好了,我们不要被他打扰。”蔺丛川笑笑,“这些事都会过去的。”
话虽这么说,大家却都吃不下去了,特别是文静如。
饭后,蔺丛川和张子卿在阳台小声谈了很久,文静如和蓝水菱很好奇却也不好意思偷听,而且两个男人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惊人的一致,怎么问都不说。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唐奇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让文静如和蓝水菱都舒了一口气。
但在这场风波完全烟消云散之前,蓝水菱知道了一件让她更加生不如死的事情。
那天张子卿给她看他家人的照片,蓝水菱的眼睛在瞥到张子卿父亲的脸时,心跌到了谷底。
那张脸,分明就是当年撞死她爸爸的那个司机的脸。
蓝爸爸那天是乘坐出租车的,司机在过路口时闯了红灯,侧面驶来的另一辆车刹车不及,直直撞向了出租车,结果是出租车司机轻伤,而副驾驶上的蓝爸爸却因为承受了那避无可避的一下重击,当场丧命。
由于出租车司机是事故唯一责任人,另一名司机当时进行了相应赔偿后全身而退。但在当时只有十岁的蓝水菱心里,她根本理解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她的爸爸被人撞死了,她恨那个后来常常来家里看望她们的男人。
爸爸的离世给家庭带来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甚至形成了恶性循环。城里的新房被卖掉,没有工作的蓝妈妈带着水菱姐妹搬到了农村爷爷奶奶家。唯一的儿子突遇横祸带给两位老人致命的打击。很快,他们就相继去世。
而最可怕的事,是水菱的双胞胎妹妹开始更加不爱说话,她的自闭症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原本很轻微,基本不影响她上学读书。可那次以后,她彻底把自己禁锢在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能懂的世界,也就离开了学校。
生活被完全颠覆,一切都朝着炼狱的方向发展。蓝水菱把这一切苦难归根于那个撞死爸爸的人。
即使长大以后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她依然把那个人当作罪魁祸首。因为长久以来形成的怨恨已然根深蒂固,不那么容易化解了。
本来她脑海当中那人的脸已经相当模糊,可当清晰的照片至于眼前,沉睡的记忆再次复苏,特别是张子卿说出“张翼成”三个字,她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血色。
所以,张子卿竟然就是害死爸爸凶手的儿子?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蓝水菱破涕为笑,整个人在瞬间呈现出一种疯癫的状态。张子卿被她说出的事实震在原地,没有拉住她突然抽离的手。只是眼泪在她决绝的身影隐于门后之时飞奔而出。
于泽终于出院了。
劫后余生的于泽,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多了,那些翻天覆地的玩乐本领似乎随着医生的管子一同抽离了体外。阮腾望多次要带他去“黑色咖啡”清醒清醒,他一律拒绝。
阮腾望大惑不解:“少爷,金妮那小妞怕是想你想得狠了,我一去她就跟我打听你。你就不看看她去?”
于泽冷笑一声。
阮腾望跟在他屁股后面混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当下就有点儿吃不住劲儿,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
于泽不愿意,阮腾望自然不敢逼他。只是金妮央求他的眼神实在可怜,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就把于泽的地址给了她。
“好好劝劝他吧,也许他能听你的。”
金妮点着头,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于泽故意不见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的意思。但愿别是这样,她稍稍存了一丝侥幸心理去找他。
只是他一句话就把她的侥幸烧成了灰。
他说:“蔺丛川对我就这么好奇,需要手下上门来监视吗?”
金妮嗫嚅着,欲言又止。
于泽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凌厉,他从藤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语带嘲讽:“你装的这么弱,很累吧?其实我不像你们这类人,我不会打架,蔺丛川派你来看着我,真是大材小用。”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泽想发火,却被她天真无邪的口气逗乐了。索性对她说了实话:“你老板亲口告诉我的,你这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于泽重又变得严肃,“‘黑色咖啡’是他的,那个对我百般殷勤,喝酒如喝水的姑娘能不是他的人吗?”于泽说到这里,竟然不知为何,有点心痛。
“对不起。”金妮小声说道。
于泽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又重复了一遍,于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这么说,我会误会你想叛变呢。”
金妮低下头:“川少他是我的恩人——”
“够了!”于泽烦躁的打断她,继而冷笑道,“他是你的恩人,你何不以身相许了?你跟了他,他的女朋友就是我的了。”
金妮瞪圆了眼睛,放大了好几倍的瞳孔里装满了惊慌失措,还有痛彻心扉。
“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
于泽最后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金妮的耳畔,诅咒一般灼烧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想错了,那就是金妮监视他的目的。金妮的确是蔺丛川安插在“黑色咖啡”的眼线,却并非像于泽以为的那样是为了防止他纠缠文静如,因为文静如是压根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真相在金妮身份曝光后的第二天就浮出水面。
于泽不像一般的世家子弟,他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虽然小时候他也曾以父亲为荣,因为父亲有能力给他的学校捐很多钱,这让老师同学都对他另眼相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发现,经商不是他喜欢的出路,所以他大学坚决按照自己的喜好学了中文。但是于泰心心念念着等儿子毕业亲自教他,所以于泽不忍心给予他正面回应,一再退让。
因为没什么兴趣,于泽极少去自家的公司。只是没想到百年一次的光临,竟让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
他不是故意偷听了父亲和另一个人的谈话,于泰大概也不会想到他的私人微机室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半梦半醒。但因为被多台超大显示屏的电脑挡住,于泽没有曝光。
他就那样一字不漏的听到了父亲当年对蔺丛川一家做的事,以及父亲预备继续和那个人联手对付万江集团的计划详情。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在当年已经有三个人命丧黄泉之后,父亲居然还要采取非常手段来对付蔺丛川。而且当年的三人中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叔叔。
短短的一个小时,在于泽感觉来却像是好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心在一次次冰火轮回间越来越没了跳动的力气。
天黑下来后,他又去了“黑色咖啡”。这是他知道蔺丛川是他的主人之后第一次来,九山市的酒吧数不胜数,却没有一家像“黑色咖啡”这样干净,纯粹。纯粹的喜悦与纯粹的忧愁。于泽常常想 ,如果李白活着,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金妮还在他第一次见她的地方弹着同一首曲子。于泽觉得他几乎一露头,她就看见他了。那一瞬间他恍惚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感激的情愫。
但她没有打招呼,没有起身,没有像以前那样向他轻轻袅袅的走来,她只是在与他对视了一眼后,迅速别开了目光。
于泽忽然想到,大概父亲也不知道“黑色咖啡”竟会是蔺丛川的地盘,否则他就不会放任自己唯一的儿子在这里被别人时刻拿捏着,好让他最终出手时对手有足以让他满盘皆输的棋子。
没错,蔺丛川当时说只有四个人知道他是这儿的老板。于泽越来越相信那一天蔺丛川是故意让他听到这件事。如果说他正在告诉的人是第三个,他这个无意之间听到的当然可以算作第四个。
于泽面无表情的朝着他一直青睐有加的位子走去。却没想到,那里已经坐了别人。
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女子,披头散发。于泽看着眼熟,仔细想了想,竟是几个月前来学校找文静如麻烦的那个人。
万云娇。
于泽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那天风波一过,他立刻找人去查了。知道她身份后的于泽首先想到的是她和蔺丛川的关系,但文静如说不认识她,他含在嘴里的要提醒她小心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也许他潜意识里就希望他们越快分手越好。
他的确不是君子,不过也不能因此判定他就是小人吧?
万云娇酒品很不好,于泽刚坐下不一会儿她就开始发酒疯。
身旁一个男人被她戳弄的终于有了脾气,还没等动手呢,两个保镖就不由分说把他架了出去。速度快得于泽觉得他的不平之声仿佛就消失在了一瞬之间。
折腾累了的万云娇开始趴在桌子上流眼泪。于泽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说的最多的就是“丛川哥哥”。
于泽心想,看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千古伤心人。
后来,一个男人来到了万云娇身边,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哄得万云娇跟他走。这个人于泽也认识,有好几次他在蔺丛川身边看见他。于泽稍稍瞥了一眼他看万云娇的眼神,就瞧出了端倪。
那一刻,他忽然非常想笑。原来有这么多人和他一样执着,心里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只是万云娇临走之时对着于泽看了一眼,然后轻声呢喃了一句:“是你?”
于泽猜想她大概也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坏她好事的人,撇撇嘴转过脸去。
金妮一直到于泽离开“黑色咖啡”都没有再抬眼看他,于泽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他有些遗憾的想,他们大概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