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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肖玥说不下去了之后，有些空旷的月老祠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景儿一直盯着肖玥的脸，但是肖玥抿嘴嘴弟子头不肯看她。
半晌后，她终于开始小声的抽噎了起来。
“景儿……”肖玥想抬起手，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问。”
“你为什么一定要救她？”景儿带着哭腔问，“你不是我的姐姐吗？”
云天溪皱起了眉，左右看了看这姊妹两个，求助地望向月老。
“……月儿说了她要自己解决，就让她自己解决吧。”犹豫了一下，月老终究只是这么说。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云天溪轻轻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服，“救我，和……景儿，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月老也不说话了。
而肖玥也已经开口，“我只是……刚好也有一些事情想不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的？”景儿抱着双臂问，“想不通的话，不想不是就好了？”
“但是有些事情，想过了就是想过了。”肖玥终于走上前了一步，却只是一步，她就又停了下来，“当我开始怀疑天道的时候，我又能怎么办？”
“……天道？”景儿茫然地眨了眨眼，“天道怎么了吗？它不是一直都好好的，这么多年，它不是从来都没变过吗？”
肖玥抿了抿嘴，“天道没变过，但人界已经变了……或者说人界也没有变过，只是过了茹毛饮血的时代以后，人族的本性更复杂更明显了。”
“人界……可是人界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呀？”景儿抽噎着问。
“和我有关系啊，景儿。”肖玥无奈地抿了抿唇，“我欠下界的。”
“姐姐……”景儿嗫嚅着唤道。
肖玥慢慢地道，“我原以为天道一定是正确的，因为它是规则。我也以为所谓神仙无情是正确的，因为天道无情……可不是啊。若是神仙无情，你现在为什么要哭，我又为什么会放不下？天道无情……它又为什么无情？它告诉我们的因果就一定是正确的吗？为什么术法和科技是不能并存的？屠苏说，大多数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那天道呢？它的所谓规则，又是不是只是为了让它自己‘活’着？”肖玥终于直视着景儿的眼睛，她们是眼里是一样的绝望，“你要我怎么继续相信它，服从它的一切？”
云天溪目瞪口呆地听着，有点茫然地带着明显的求助意味看向月老。
月老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月儿下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这个姑娘一向令人放心，他不曾特意关注过她。这个蓝色安静的身影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她似乎就应当站在那卷姻缘簿前，似乎永远也不会变。
但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积累了这么多疑惑。甚至她只问过他一次，就再也不曾提起。
月老翻开自己的掌心，他想，当年如果他没有戳那一指头，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如果……如果我从来就没有出生过，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景儿茫然地呢喃着，似乎是说出了月老的心声，“反正……姐姐你从来也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你做决定的时候也从来不想我……”就像这一次，擅自做出了决定带着云天溪回来，却不曾问过她是否愿意。
肖玥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是……可是姐姐就是姐姐啊……”景儿呜咽了一声，“就算一定要杀了我，姐姐也还是姐姐……”她说着，忽然发力冲向了肖玥，被肖玥下意识地抱在了怀里。
“姐姐最讨厌了！讨厌！讨厌你！！！”她哭喊着，一下一下地捶着肖玥的胸口。
肖玥想对她说对不起，但是下一秒，景儿的身体就像在她怀里燃烧起来一样，散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月老……”云天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杀啊死的……”
“月儿她……她是不完整的。”月老还是决定给云天溪解释一下，“她原本应该是个杀星的，可在她化形之前就应该被她杀死的景儿被我救下来了……她想把属于她的天道的力量都给你然后去轮回，就必须把景儿的那份拿回来。”
云天溪张大了嘴，“杀星……？”
“嗯。”月老面色凝重地用双手划了一个圈，面前便出现了他的法宝——三尺红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一点也不像个杀星，相反，她慈悲得过了头，这就是因为景儿的存在。景儿说的没错，月儿是一点要杀了她的，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惜是我忘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云天溪有点疑惑。
月老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多一个杀星更好？”
“不好说，但是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云天溪这么回答。
月老沉默了一会，道，“也许月儿是对的，你比她更适合留在这里。”
“何人妄自动用禁术！”远远的，有威严的声音传来。
月老将红绫一抛，整座月老祠便都被这红绫环绕了起来。
而此时，肖玥也已睁开了双眼。
她挑起一丝冷笑，“我要做什么，天庭何曾管得？便是要打，你喊摇光过来才是正理！”
“摇光……破军星，主杀伐？”云天溪盘算着，“杀星对杀星……吗？”
“云天溪是吧？过来。”月老挥了挥手，向她示意，“到我这里来。”
云天溪看了看被红色的光芒包裹着的肖玥，走了过去。
而此时月老祠外那位天将也十分无奈，天帝确实叫人去找摇光了，不过他自己恐怕都没想能成功把摇光叫过来。
想蒙摇光过来很容易，但是摇光跟天权的关系太好了。天权可是文曲星，哪是那么好忽悠的？
月老祠的异变一生，想起被自家姐姐一个法术召唤回去的好朋友景儿，摇光就坐不住了，但是天权一把按住了她，“她们姊妹两个之间的事情，你搀和什么去？”
“我怕景儿出事！”摇光理直气壮。
“她们两个早晚得出事！”天权加重了语气，“没出事的时候你随便怎么玩都好，她们两个一旦闹起来，你就给我老实在这里呆着！你是破军星君你还记得吗！”
摇光被说得一愣，有点失落，“哎，是吗？这么快啊……我还没和曜灵玩够呢……”
天权又好气又好笑，“要不要我给你数数，我们从离开下界已经过了多久了？”
“不用！”摇光抱着脑袋鼓嘴，“我头疼！”她看了看已经被红绫包裹起来的月老祠，有点忧伤地抱膝坐了下来。
天权就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摇光问，“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曜灵了……”
“素晖恐怕也见不到了。”天权揉了揉她的脑袋，“早告诉过你，没什么是永恒的。再过一千年，你不会记得她们的。”
“记得肯定是记得啦，不过肯定没这么想。”她歪着脑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这里有点堵，这是难过吗？”
“你不必知道。”天权对她说，“这种事情，不懂也没关系的。”
摇光点了点头，安静地抱膝看着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天将苦恼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颗红色圆球的月老祠外面晃。
而对于月老祠里面的人来说，那位天将就是被肖玥喊了一声之后再没了动静。
肖玥转回身来，原本黝黑的眸子里多了些赤色，手中莹白的点红烛也变得闪耀不定了起来。
月老不确定地喊她，“月儿？”
“……老头子，你总问我恨不恨你，可你其实应该问景儿的。”肖玥转了转手中的笔，“或者你当时应该果断一点，杀了我算了。”
月老苦笑道，“谁愿意造杀孽？”
“也对。”肖玥一挥手，点红烛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流转着红蓝两色光芒的轨迹，只消片刻，它便成了一个法阵。
月老盯着踏进了法阵站定的肖玥看了一会，轻轻一推云天溪，给她指了一个位置。
云天溪按着月老的示意站好，有点茫然，“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肖玥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云天溪想，这真是个奇异的人。明明现在她的样子和玄霄入魔的时候相差无几，但这个笑容就是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肖玥微微闭上双眼，“不过之后你可能不会留在月老祠，属于我的这部分天道本来也不是主姻缘的。看天帝那家伙怎么安排吧，但愿他不要因为我迁怒你……”她说着，双手一展，整个法阵亮起了两道耀眼的光芒。
月老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他的红绫，默然不语。
那天将刹那间就出现在了他身边，出神地看了一会那个法阵，又消失了。
一切已经没有阻止的可能了，那就由得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