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这天他们玩得非常开心,准时搭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返家,下车后大家依依不舍道别,踏着星辉返家。紧接着日子进入锣鼓紧密的各种考测,周而复始的大考小考,考得大家心情郁闷、人仰马翻、脑容量不足。现在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人手一本书或者笔记,嘴巴不时碎碎念就像中邪似。
相较全体高三生普遍可见的考试症候群,曾俊瑛显得就轻松多了,他依然维持良好的慢跑习惯,时不时就去街上考察店面计划日后的营生。若有什么令他头痛的,估计就是家人对他的期望,他能感受到曾父很希望他大学毕业后接手家里的事业,但是他希望能走走不同的路。幸好还有几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慢慢筹备未来的路。
高三时间走得特别快,黑板上的联考天数不断在倒数,圣诞节冷冷清清地过去,元旦难得一天放假也被逼着到学校里面参加复习,转眼走过会冻到让手指龟裂的深冬,来到潮湿加倍寒冷的初春,同时也迎来农历新年。
除夕这天工厂大扫除,曾父提早放两位师父年假,曾俊瑛就帮忙着父亲在工厂里面整理卫生,曾母就领着大弟和大妹在家中打扫。
「巷子口的不是说早上就要来收废铁吗,到现在都快下午四点叨看无人影。」曾父絮絮叨叨,工厂都整理得快差不多,累了一整天,他也想快点拉下铁门回去休息。
「爸,不然我去催催。」
「好啦,你去问问到底是要来还是不来。」
「好。」曾俊瑛把扫把畚箕收好,就往巷子口的回收场跑去,前脚刚踏进门口,就见里面正热闹着,不少废弃回收物都被送来回收场,王大春一家六口忙得脚不沾地,忙进忙出。
「王大叔,我爸问你什么时候要过去收废铁。」找到王大春肥胖的身影,曾俊瑛上前询问。
「是俊瑛啊,跟你爸说对不住啊,年后再过去收了,今天真的太忙,实在腾不出手。」大冷天的,只穿一件长袖的王大春,忙得满头都是汗。
「好,王大叔你忙啊,我这就回去跟我爸说。」看这副光景,就知道王大春所言不假,搞不好会忙到入夜去。
「好好好,你去你去。」
曾俊瑛告别王大叔,正要回工厂的路上,就见一抹孤零零的背影晃荡过去。
「苏芳!」
这一唤,令前面的人身影一僵后竟然拔腿就跑,曾俊瑛见状知道不对,马上追上去将人拽住:「你跑啥呀?」
苏芳遮遮掩掩别过头去:「没啊,我妈叫我买东西,我赶时间。」
这话唬谁都有用,唬曾俊瑛这个非原装货的老江湖那就是白折腾的。
「买什么东西那么急,把脸转过来。」曾俊瑛不信他的话,硬是把人掰过来,就见苏芳白皙的左脸上一片青肿,看得曾俊瑛火冒三丈,脏话差点喷出来。不过,到底他还是忍住了,想也知道这是苏芳家的长辈所造成的。
硬生生的把怒火压下去,曾俊瑛开口道:「你不是会跆拳道吗?」
苏芳委屈道:「你这是教我揍我爸吗?」
「防身懂不懂啊?」
苏芳低下头,他不想让曾俊瑛看见自己毁容的模样。
「他为什么打你?」
「……他们吵架……」每回都差不多,先是苏父苏母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苏父动手要打苏母,苏芳就上前跟苏父吵起来,最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曾俊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年代防止家暴的机制还未成熟,这类属于家务事的是非,报警也没有多大管用。他总不能叫苏芳放任苏父打苏母,也不能叫苏芳反击。
「你想上哪去?」
「……不知道。」苏芳不知道要去哪,他只是不想待在家里面。
「先到我那里。」苏父苏母之间的恩怨并不光彩,苏芳不喜欢提,曾俊瑛以晚辈的立场也不想多加议论,但是每回都波及到苏芳这点,让曾俊瑛非常不舒服。
「哎唷,这老打孩子算什么事啊,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打成这样。」曾母见苏芳红肿的左脸庞,顿时心疼拉着不放。
曾父:「少多嘴。晚饭好了吗?」
「诶,快好了,都进来洗手,等等开饭。」
曾俊瑛扯过低着头的苏芳往楼梯口处走:「我先带他上楼擦药,等等再下来吃。」
上楼到房间门口,苏芳吶吶道:「还是我先回去好了,今天除夕我在你家……」
「快进去,别挡在门口。」不等苏芳话说完,曾俊瑛就一把将他推进去,二话不说将人压在床上坐着,拿起药酒开始替苏芳涂涂抹抹。
药香味在房间内泛开,苏芳的眼眶泛一圈红,除夕夜待在别人家,不用谁来说,他自己也知道不合时宜。
「你没做错事情,不用低头。」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曾俊瑛抬起苏芳的下巴,目光强势道:「你父母的问题不是你的责任,况且他们是夫妻关系,夫妻间的事情,第三人很难置啄。」
「真的……可以不在意吗?」
「你的在意能改变他们之间的问题吗?」
苏芳摇头。
「我知道很难不在意,但是起码,你不要觉得是你的错。」
「……」
「更别觉得他们不爱你,不在意你,不关心你。」
「他们……」
「父母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此时正自顾不暇,是很难照顾到你的感觉,这是他们的疏忽,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对你的爱就有减少。」曾俊瑛语重心长的开导,想起上辈子已经离异的苏父曾经多次找苏芳示好亲近,可惜那时的苏芳已经对他父亲恨之入骨,到最后父子间的感情都没有修复。
「真的吗?」
「真的。最重要的是,你别傻傻站在那儿给你爸打,知道吗?」
「俊瑛……」苏芳一脸泫然欲泣。
叩叩!门外传来曾俊瑞的声音:「大哥,苏阿姨来找苏芳回去。」
曾俊瑛站起来拉开门:「苏阿姨来了?」
曾俊瑞:「嗯啊,正在楼下跟妈说话,爸让我上来叫你们下去。」
「好,我知道了。」
没一会,三个年轻人下楼,曾俊瑛看见苏母一脸憔悴和惭意正红着眼跟曾母说话。
苏芳:「妈……」
苏母:「来,谢谢叔叔阿姨他们的照顾。」
曾母:「那儿的话,苏芳这孩子我们也是看照长大的,尽管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苏芳乖巧的依苏母之言低头道:「叔叔阿姨谢谢你们。」
曾父点点头没说什么,这种家务事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说话,就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曾母怜爱地摸摸苏芳的头,然后道:「已经没事了,你就跟你妈回去。」
苏母:「阿芬,让你们看笑话了。」
曾母:「别这么说,唉,你跟阿明在一起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都要过年,再不如意的事都让它过去,大家和和气气的过年,别还没放鞭炮就先自个儿吃了炸药。」
闻言,苏母苦笑,自家人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有些怨气她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不过,现在的确是要过年,这样吵吵闹闹的总是不好,让人看笑话去了也不好抬头做人。
两家人相互告别,苏母领着苏芳离去,曾母回头招呼大家上桌围炉。
一桌的大鱼大肉,看得曾俊瑞眼都馋了。「好丰富喔~」
曾俊瑛:「妈,你手艺还是这么好。」
「矮油~还没动筷就忙着给我灌迷汤呀!把饭添一添都坐下来吃饭。」
「好~」
年夜饭围上一桌的亲人吃饭,开着电视看特别节目,席间热热闹闹的聊着,沙发椅上摊开报纸,过年期间是没在刊报的,所以上面都是这几天的节目表。
眼前的光景对上辈子早早失怙的曾俊瑛而言,简直珍贵的如梦似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家人一起吃饭,和弟妹说说笑笑间,他目光则眷恋地流连在曾父曾母身上。在上辈子,这顿年夜饭是他人生中最后一顿年夜饭,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完整的团聚,再也找不回此时此刻完美无缺的欢乐和温馨。
「俊瑛!」
「爸,什么事?」
「来,你已经大了,陪你老爸喝一杯。」曾父拿出两只玻璃杯,高粱透明的液体倒满两杯。
「太多了!俊瑛可没喝过酒。」曾母立刻反对。
曾父:「这点酒不算什么,男人早晚都要喝酒的。」
曾俊瑛端过酒来,笑着安抚曾母道:「妈,没关系的,喝不完我就放着,妳放心好了。」
曾俊瑞立刻过来凑热闹:「齁~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大哥有?爸,我呢?」
曾父:「你等明年去。」
曾母也瞪向曾俊瑞一眼:「喝你的汽水,平常不让你喝汽水你偏要喝,现在给你喝了你倒不喝。」
「我哪有不喝,都给我留着!」曾俊瑞缩缩脖子,他向来害怕严厉的曾父和曾母的啰嗦,立即捧着装汽水的杯子旁边去。
曾梅心见二哥吃鳖,吃吃的笑起来。
曾俊瑛举杯:「爸,我敬你。」
曾父满意嗯一声。
见曾父饮酒,曾俊瑛虽然此生还未碰过酒,但是上辈子因为交际应酬各种需要,早就练成酒国英雄,自然明白什么酒该怎么喝,对于烈酒,越生涩就越不能猛,否则很容易呛着反而难看。
他举杯轻轻喝一口,双眸渐渐酸楚,在上辈子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曾父喝酒,曾俊瑞则没有机会跟曾父喝酒,这杯酒是曾父对曾家大儿子的认同,但是他老人家肯定万万没想到明年的这时候,他却被自己最疼爱最信任的大儿子气到入院中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所以这杯酒对曾俊瑛的意义何其重大,上辈子18岁的曾俊瑛不懂,这辈子18岁的曾俊瑛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慢慢喝,看你都被酒熏红眼了。」曾父见曾俊瑞一口气喝去半杯酒,向来严厉的目光充满暖意和慈祥。
曾俊瑛并非是被酒熏红眼,但是他没反驳,只是笑:「好的,爸。」
曾母在旁埋怨又心疼:「老头你也真是的,俊瑛喝慢点,酒不能这样喝。」
闻言,曾俊瑛同样笑道:「好的,妈。」
曾父:「妳们女人就是啰嗦,什么都不懂。」
「啰嗦、不懂又怎样,别忘了就是我这个既啰嗦又不懂的女人帮你准备这桌年夜菜!」曾母气势大盛,大有曾父有一句不中听的,立马翻脸的征兆。
曾父摸摸鼻子,「懒得跟妳见识,俊瑛,我们喝我们的。」
曾母:「哼。」
曾父曾母之间小小的纠结气氛,看得曾俊瑞和曾梅心都有些微的紧张,倒是曾俊瑛始终乐呵呵的。
咬着鸡腿的曾俊瑞小声对妹妹道:「大哥看起来不大对劲啊,笑得特傻的,不会是醉了吧?」
曾梅心也偷偷地看向转眼喝完一杯高粱的曾俊瑛,不大肯定道:「我没见过大哥喝酒,不晓得啊。」
一顿年夜饭过后,曾俊瑛醉得很厉害,早早上楼就寝,留下大弟和大妹在客厅看电视。曾母的叨念声犹在耳边,曾俊瑛摇晃着脑袋躺在床上对天花板笑,手中紧紧捏着曾父发给他的红包,头因为醉酒的关系很晕,胸口则因为激动的情绪鼓胀,虽然人很难受,但是他的精神很亢奋,始终不愿意入睡,他要帮曾父曾母守岁。
十二点一到,满街鞭炮声昭告新的一年来临,强忍整晚的热泪同时夺眶而出。
这晚,曾俊瑛将脸埋在枕头里面,是他重活以来第一次哭泣,他哭得非常惨,泪水混着狂悲与狂喜,将枕头淌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