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这种关键时刻，就算是断手残废了，用脚也要参加高考。可是在这之前，眼镜王得有一段时间要卧床修养，课业一旦落下就很难跟上。
“我们班的同学下课后轮流到他家给他补习。”
全班鸦雀无声，这是第一次，CQ的话没有人响应。
都到了冲刺的关键时刻，谁都不想浪费时间，把同学间的友情变成为道路上的绊脚石。毕竟高考是一个人的战争，与篮球比赛完全不同。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投票。”CQ是民主的领导者，但凡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他都通过寻求大家的意见，以多数为最后的方案，“同意每日下课去眼镜王家补习的同学请站起来。”
反正我家离他家很近，而且帮人补课无非就是把老师上课讲的内容重复一下，我每天都有很认真地笔记，不是很麻烦。心里这么想着，可等到我站起来才发现全班除了我之外只有寥寥数人站着，在这些身负重任不得不站起来的班干部之间我的存在显得那样突兀。
我立刻尴尬地红了脸，幸好长发将我的通红的面容遮去，不然大家一定会嘲笑我。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尿遁的时候，林西西也站了起来。
她说：“我也参加，连可莱都去，我没有理由丢下同学不管。”
连可莱都去……作为一个校园人际关系失败的个案，我的确很成功。
或许是林西西影响了大家，或许是同学们不想落在我这个平日里最不关心集体友爱同学的家伙之后，纷纷支持了CQ的提议。最后竟然连白欣欣都老大不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尽管她挑衅的摸样不像去给人补习，而像去寻仇。
“明白了么？这就是你的潜在号召力。”
我点了点头：“但是我和CQ不同，大家并不是因为信赖我而响应的号召。”
“有什么区别呢？给与他人希望和目标的人不一定要很伟大，不一定要很坚强，只要有一颗善良关爱他人的心。”
“可是大家都不喜欢我……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
“真的是这样么？”他不答反问，“你有问过谁？你试着和谁说过话？”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多年固步自封，让我像生活在茧里的蛹，不出去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我们班上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你，但大家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只能用你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与你相处，因为这是你习惯的，大家尊重你的习惯，不想让你感到窘迫而已。不过，请不要忘记了，你不是一个人孤单的度过了三年，大家始终在你的周围。”
高中三年其实是我人生旅途中最开心的三年，我暗恋过，伤心过，抄过作业，赢过比赛，还帮人抓过小偷……每一个回忆都是甜美的，在凄风苦雨漫无天日的黑暗里，在我心中点亮一盏盏小小的灯。
天就要亮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路在CQ和回忆的陪伴下并不十分难走。我与CQ并肩走向晨曦的微亮，感到心里无比轻松。
“CQ，谢谢你告诉我。”
“这些不是你本来就知道的么？”
感到被人推了一把，我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
这是一个凸起的土堆，我站在上面刚好可以看见新生的太阳正从地平线的另一头慢慢升起。
柔和的光线照射在我身上的瞬间，我感到了复活。那是一种从冰冷的地窟中爬回地表的温暖，是茫茫迷雾中被灯塔导航的安心，是无尽的黑夜里紧紧相握的手传递而来的希望。
太阳中那黑点是什么，我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发现从耀眼的霞光中走来的是人！他们开着吉普，背着行囊，墨绿色制服肩膀上的徽章泛着着整个太阳的光辉。
“救援部队！！！”我从来没有这么激动，兴奋地跳了起来，“CQ快看，是救援部队！！”
我挥舞着手臂跑向军队，看上去就像一个从泥地里打滚回来的疯子。
“救救他们！拜托你们救救他们。”
我引起的骚动很快就被救援部队的长官发现。
“真的么，我们以为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不，山腰上有别墅，还有个村庄，就在那里，都是老人和小孩，救救他们，现在就去，要快！”
我断断续续地吐着句子，上气不接下气，想用最快的速度告诉他们，却力不从心地只能一节一节地说话。
“慢慢说，不要慌。”有个像医生一样的男人拍了拍我的背，他看上很温和很像CQ，但比CQ更加严肃更加黑。
“来，喝点水，不要怕。”
我没有怕，但是为什么手抖成这样，连个杯子都拿不住。
“拿条毯子来，这位女士受凉了。”医生向后方大喊了一声，续而转过头，照看我，“慢慢地告诉我们，他们在哪里？”
他的声音震颤着我的心府，一种熟悉的感觉令我几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叫CQ，他，他认识。”我用颤抖地声音说。
“CQ是谁？我们只看到你一个人跑过来啊。一个女孩子真不容易，受苦……”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心里非常明白CQ应该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是当我回头张望刚刚我们站着的那个小山坡时才发现，根本没有人。
只有一头脚踝受了伤的水鹿，它歪着脑袋，用特有的温顺又善良的目光望着我，踢了踢前蹄。
突然，它向天空伸长了脖子，呦呦的啼鸣，充斥环宇，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令所有人禁不住抬头展望。
天空蓝得刺眼，我抬手遮挡，却因为更炫目的光芒，眯起了眼睛。右手的戒指仿佛是另外一个太阳，夺目地孤独地散发着强烈的光，我是依赖着它才走过了黑暗。
力气一下从我的身体里抽走，我再也站不住，慢慢蹲下，用双手捂住面孔，紧紧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哀号。
明明是知道的啊，我和白欣欣一起目睹了CQ被松树的树干戳穿了腹部，挂在松树的残肢上，血水染红了河面。他没有说过在下游等他，他最后一句话是说，不准下来白欣欣——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一定走不出来，我会死在泥石流里，谁也救不了。所以我把黑鹿幻想成了他，用那个同样温暖的身体幻想成了一路陪我走来的，那个早已和白欣欣一起葬身在这鹿鸣山的他。
三年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带着属于自己的订婚戒指站在鹿鸣山脚。
和众多罹难者一样，白欣欣和CQ终究没有人被任何人找到，这也是我的希望，我情愿相信他们还活着，生活在郁郁葱葱的鹿鸣山上，无忧无扰。
“可莱，快点过来，你老公要和大鹏打起来了。”小米夸张地大叫，忽然发现有人在撤她的裤管，“诶呀小小西，去找你妈妈，我不是啦。”
想和我家的男人动手，大鹏一定是脑壳坏了，谁都知道那家伙原来在部队里是头几名的格斗能手。
我大声地朝她喊，“告诉大鹏，再乱来的话，明年，后年，大后年之后的年年同学会都由他组织，我不干了！”
山风吹来，扬起了我留长的卷发，好像是谁在轻笑。我面向葱绿的山脊，一挥手，将那枚珍藏了三年的戒指，扔进树林。阳光之下，戒指划过金色的弧线，瞬间又耀眼无比，在这光芒之中我依稀看到了那两个人相携的熟悉身影。
再见了，亲爱的朋友，我终究还是要从你们的故事中离开，去开始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