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坚冰（1 / 1）
意琦行眼光挑剔，但他很少亲自跑到柜台上挑拣衣服，这些事情做起来又麻烦又费时，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他刻意观察一下绮罗生的表情，好像绮罗生还挺能适应这种场合。绮罗生跟他慢慢走一会，见他不熟悉场内的名牌布置，主动担当“导游”说：“休闲装肯定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带你去那边，以前孔雀也喜欢那家店。”
这是意琦行第二次听到“孔雀”这个名字从他嘴里顺畅地冒出来，意琦行默默记在心头。
事实证明，绮罗生关于品牌风格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意琦行这家伙简直生来就是衣架，穿什么衣服都能很好地驾驭。出于他的身份和一贯形象考虑，绮罗生给他推荐两套正装，意琦行拎着去试衣间换。
柜台的小伙子长得精神抖擞，很长时间没见熟客光顾，高兴问：“新男朋友？”
以前他常常开孔雀和绮罗生的玩笑，孔雀调戏起绮罗生来那叫一个不遗余力、分外配合，勉勉强强算认可他的说法。这次见绮罗生来，身边换了一个人，小伙子一打趣，绮罗生蓦地尴尬了。
“额，不是，我老板。”
“我说呢，怎么瞅着凶巴巴的。”小伙子笑笑，挑拣两件最贵的套装递给他说，“给你们老板推荐推荐，回头我免费送你一套。”
这家伙经常这样见缝插针地搞营销，绮罗生习以为常，接过来看看，款式嘛，不加分不减分；材质倒是一流，也不是合不合意琦行的胃口。
他拎着衣服跑到更衣间，刚才晃眼一看意琦行好像走入其中一间，便想推门进去。身后响起意琦行含怒的声音：“你干嘛去？”
门关着，自然代表里面有人，他“亲眼”看见绮罗生往别人的换衣间跑，能不生气吗？脸上阴云密布。
绮罗生明明是去找他，被大声指责得好像真的像偷窥别人一样，面子挂不住，拧着眉头徘徊在炸毛的边缘。
——若不是意琦行身穿浅色的衬衣、格外养眼的话。
“给你。”他把手里的的衣服递过去。
说是帮人家搞推销，太高估绮罗生的闲心了，事实上，绮罗生更想看意琦行在自己眼前频繁地换衣服，最好能把全场不同风格的衣服都穿一遍，给他过过眼瘾。
对意琦行，绮罗生在之前就略动了心思，赶上时机不对难以启齿，一直埋放在心底不愿面对。虽说他现在又恢复单身，短时间内也没有“前头辞旧后头迎新”的魄力。两人目前这样坦然相处的机会十分宝贵，能趁机洗刷洗刷意总，感觉也很美妙。
意琦行今天的耐心出奇得好，一路挑拣、逛悠，凡是绮罗生推荐的，全部买下。喜得柜台小伙子背后一直冲绮罗生挤眼，还跟打手势比划，意思是会兑现贿赂绮罗生的诺言。
回到车上，意总的战利品外加“顺便”赠予绮副总的衣服、鞋子、帽子、包包，林林总总将后备箱塞得满满。绮罗生倒是想说一句“不用客气我自己付钱”呢，意琦行杀人一样的眼神盯着他，他只能讪讪地缩回，老老实实空着手，全程由着意琦行拎东西、埋单。作为回报，绮罗生请他喝咖啡，看意琦行的神情还挺开心，绮罗生一阵无语，搞不清他脑子里到底怎么算账的。
不过嘛，跟着老板逛街的好处果然多——绮罗生乐呵呵想。他尽兴，意琦行也跟着面色轻松愉悦。
意琦行问他：“你刚才跟那柜台小子嘀咕什么？”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绮罗生抬头，诚恳地回答：“谈生意，你买他家衣服，他送我全年最新款优先选购权。”
“……”
意琦行嘴角肌肉抽了几秒钟，问：“就这点好处费，你就把我卖了？”
“没办法，我买房买车以后生活很拮据，公司效益见好，可惜薪水一直没涨。”
意琦行很想提醒他一句你身为公司堂堂二把手，涨薪水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又转念想这家伙能心情愉快就让他乐吧，也不知这几天他究竟过得怎样——
只要面对绮罗生，意琦行总是下意识开启“全能关怀”模式，有关他生活的一切，他都忍不住替绮罗生分担解忧，毫不论对方是否真正需要。意琦行的出发点，总是强势中带着自以为是。
这天起，他开始频繁地折腾绮罗生。
比方说故意让他加班，全公司领导层陪着一起赶工，加班晚了就在公司宵夜，气氛热闹而又美好。
意琦行身为一把手很得人信服的原因，除了他自身超强的业务能力意外，也因为他对员工十分关怀。意琦行会听他们的意见，并且做出答复，给予每一位员工足够的信任感，这让大家很容易就紧紧抱成团，拧成一股绳。
加班到深夜，意总甚至开车送几位家住得较远的属下回家，绮副总陪同。
绮罗生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察觉车上终于空下来，车行的速度也渐渐缓慢。直起身来打哈欠、伸懒腰，满脸疲倦。
从前这种从城东奔波到城西的日子，他也熬过几年，十分体谅大家，是以对意琦行此举也没什么怨言。
“累了吧？”他扭头问意琦行。
意琦行也不是铁打的，自那天跟绮罗生共同接受访谈后，他们二人之间氛围好转。意琦行担心他一个人心情烦闷，变着法子不动声色陪他，明里暗里操心不少。
车停在幽静的小径上，路灯昏黄。
意琦行“嗯”一声应他，靠着头枕闭目养神。
车内光线很暗，只有仪表盘上的灯光闪烁，频频催促一般，但“司机”却迟迟不见启动的意思。
绮罗生陪他坐一会，也深感于他这几天的用意，一面默默接受他的好意，一面又忍不住心情灰丧。
他说不好未来会怎样，但若是这种情况下接受意琦行，对他也未免太过轻视，这绝不是绮罗生的作风。
但他不知道的是，意琦行等的时间足够长，长到已经开始滋生蔓延心灰意懒，他太需要的，恰恰是绮罗生的肯定。
意琦行休息一阵，睁眼看他，彼此视线正好有片刻相迎，绮罗生轻声道：“阿意，别为我操烦了，再这么耗下去，咱俩都得垮掉。”
“操烦什么？”意琦行佯装听不懂，微微眯眼。
“绮罗生，明天全公司放假，今晚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好端端为什么会全公司放假？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绮罗生愣。
“现在。”
“……为什么？”绮罗生无语凝噎。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需要休息。”
“意琦行！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话未说完，眼前有个放大的俊脸凑近，堵上他的双唇。
绮罗生身体一僵，想推开的念头还未完全成形，便被意琦行一阵疯狂的攫取搅乱思路。
意琦行等他，已经等太久了。
上一次这样亲吻时，他们在雪地寒夜里相依相偎，唇瓣相接的滋味涩然而又血腥。那时的困境绝望和喷发的感情冲击明显更占压倒性优势，绮罗生主动吻意琦行，意琦行抱着他，心头却是仓惶。
再次唇齿交错的触感，真实而又鲜活，唤醒绮罗生久远以前与他恋爱的日子。
第一枚最青涩的亲吻，第一次最动心的十指萦绕。
“意琦行”三个字，承载着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一部分情感记忆，绮罗生从未想过忘却，却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
舌尖勾连，吸吮嫩软的唇瓣，交换温柔的津液，绮罗生陷入温情迷蒙中，慢慢地开始回应。模模糊糊中他甚至还咕哝唤一声“阿意”，这让意琦行格外振奋，原本的亲吻也添一层欲意。继续交战，舌尖触探绮罗生的舌根，绮罗生被迫微张开嘴巴，唇角的滑液晶亮，喉咙微微颤抖，发出低吟的声音。
亲吻在失控前被强行中止，两人微分开些距离，额头相抵，慢慢抚平呼吸。
意琦行将他搂进怀里，一手与他掌心相向握住，一手轻轻摩挲他的肩头。绮罗生仰头，与他交颈依偎，身体的亲密迅速拉近心的距离，令人心安。
“阿意，你为什么不放弃？这么多年，无梦生说你从未再有过任何感情经历……”绮罗生低声问。
意琦行脸颊滚热，跟他面贴着面，轻轻刮蹭一下。
“因为你还在——”他再次轻吻绮罗生几下，深切道，“这么多年，你一直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你是说……”
绮罗生恍然。
的确，这么些年来海市像一个停泊的港湾，太多人来了又走，太多人走罢复归。只有绮罗生，他之双足始终在原地稳固，宛如一切旋风的中心眼，从不曾动摇半分。
如果以上仅是表象，那么在意琦行的心中，另有一番内在的解读。他对当年的别离不可否认有愧疚心理：说分手的是他，离开的也是他；可绮罗生一直站在同一块土地上，这让他有了一丝微弱的安慰，或者说自欺的理由吧。
——假想绮罗生心底深处，也跟他一样，对待彼此的感情分毫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