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似乎若青春不在身体或心上留下一点伤,便不足以令我们永恒(1 / 1)
壹.
野桐骑了好久的车,沿着这座城市的小巷绕了半天,终于在一家小药店前停了下来,然后掀开白色的帘子钻了进去。药店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走进去就可以看到正对着大门摆放的一个中医药柜,门和药柜中间用一排齐腰高像卖金饰的那种玻璃柜子隔开,里面放满了小药品。
野桐两步就走到了柜台前,她把玻璃柜里那些小药品仔细扫描了一遍,然后小声地问对面那个正在磕着瓜子,目光死死咬住角落里那个小型黑白电视的阿姨,“能不能把那个验孕纸拿给我。”她把手指按在玻璃上指着里面的商品。
那个阿姨把脚蹬在地上,让人和椅子一起向后划过来,然后迅速地把验孕纸拿出来放在柜台上,期间她的目光一直没有从电视里正播放的韩剧上移开,“就这三种,价格不一样,你想要那种。”野桐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随便抓了一支,同时把一张一百块的钞票拍在柜台上,转身就离开了。
她撩开帘子探出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没有认识的人之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可是正当她跨上单车准备离开时,里面的那个阿姨却追了出来,扯住了她的车座。野桐以为她是为了找钱给她,刚想说不用找了,但是她的一句话却让野桐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说,“姑娘你先别急着走啊,等我到隔壁的商店里验验这张钞票的真假你再走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然后野桐就只能无奈地陪着这个韩剧看多了连钞票都不相信的阿姨到隔壁的商店去,当那张钞票顺利从验钞机的出口吐出来时,那个阿姨笑得花枝乱颤,“姑娘,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因为忙着看电视结果收了□□,你也知道我们小本生意,所以请你不要介意,欢迎你下次再来。”老板把那张钞票放在眼前,透着光看印在上面的那个毛爷爷。
确实,这世间极少有女人对爱情是专一的,她们在钱包里会放一张男友的照片,却同时在里面放了好多张毛爷爷,还是多种颜色的,可见她们心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男人,他姓毛。
野桐看着她一脸的谄媚,当时心里就在想,老子又不是专门拐卖女孩的老鸨,还需要天天上你这里来买验孕纸,真是可笑。但最终还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然后骑着自己的单车麻溜地逃出那老板不舍的目光。
野桐一回基地便拿着那验孕棒钻进了卫生间,而那个包装壳被她塞在枕头底下,同那些怕被他人窥取的秘密一般,悉心地藏在角落中。她坐在马桶上,心跳得厉害,想了好久才起身走进了浴室。
她把水开到了最大,狭小的浴室里像是下起了一场滚烫的大雨,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头顶洒落下来,浴霸投下来的黄色灯光仿佛正午的太阳,似要把底下的生物全部烤焦才肯罢手。
持续蒸腾的热气氤氲成一片,在四周的玻璃上结成水珠,一切让人觉得特不真实。好像野桐是被囚禁在这半透明的囚笼之中,而四周坚硬的墙壁都是水晶制成的,处处透着寒气,把野桐这精致的面容冻结起来,供世人欣赏膜拜。
虽然热水劈头盖脸地冲击着她蜷起的后背,可是她还是觉得冷,她把手绕到屈起的膝盖前,相互抱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感觉舒服一点。此时野桐正蜷在浴室的角落里,手中那张验孕纸虽然已经湿透了,但上面那两条红杠依旧清晰地盛开在眼前。
她把那张验孕纸撕成碎片,全部塞进下水道里,伸手拿起头顶的莲蓬头,把那些又从水中浮起的碎片又冲进去。许久之后,她听见门口风铃响动的生音,便抬起头朝门口看去,然后故作轻松地说,“至希,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好久才回一次家,怎么不多呆会。”说完就又缩了回去。
听见我的回答时,她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愣了一会之后,然后将身上那些已经被水浸透的衣服扒下来丢在一旁,仰起头让热水打在脸上。浴室里弥漫开的水汽呛得她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可最后也只是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抬手将热水给关掉。
她把一旁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拎干,丢进不远处的衣篓里,然后赤身裸体地走出去,从门口扯了一条挂在上面的浴巾围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在门后定定地酝酿了许久才拉开门走出去。
贰.
野桐挽着我走进这家老旧的诊所,期间她一直瑟缩在我的身后,如同一个怕黑却不得以走夜路的孩子般。进去后我们抬头便看见狭小的柜台里正坐着两个身着白衣的护士在磕着瓜子,而且两个人中间的桌面上还杂乱无章的堆放着一沓纸牌。
其中一名护士抬头看见我们两个就立马花枝招展地迎了出来,她还把手中攥着的那一大把瓜子递过来,礼貌地问,“你们两个要不要来一点。”要不是看着她们身上穿的制服,我肯定会以为我们走错地方了,到了一个专门推销各类瓜子的大卖场。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我和野桐,慢慢地收回了手,把瓜子放进了口袋中,接着问,“请问你们两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们这里设施齐全,医资力量雄厚……”她讲了好长一大串广告词,让我瞬间觉得她委身在这里实在是浪费人才,她可以辞了这份工作然后去售楼,那样估计可以为祖国的发展创造更大的效益。
我扶着野桐到一旁坐下,然后说,“我们有预约的,白野桐。”我说这话的时候,野桐一直低着头,似乎自我内心仍在争斗不休。
那名护士转过身去从柜台找出一本登记册来,找了找,然后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的医生刚出去买烟了,一会就回来,你们稍微等一会。”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名医生才从门口缓慢地走进来,他的嘴里叼着香烟,看了一眼寞落坐在一旁的我们,然后示意护士将野桐带进一个小房间里。
医生换好手术服之后就让野桐躺在一张不算宽敞的病床上,野桐仰躺上去,她从头顶的反光镜中看见这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的躯体,觉得自己像被关在笼中的小白鼠,无力地等待着被解剖。
视线所过之处皆是满眼的白色,头顶是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拖入了几万米的深海之中,冰冷的海水无情地包裹着整个身躯。
而身下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拿着僵硬而冰冷的器械深入自己的体内,在里面探索着,死命的绞着,想从自己的身体中取出什么东西,就这么硬生生的撕扯下来,连同皮肉。
那一阵一阵袭来的剧痛几乎让她快要昏厥过去,可即便如此,她却只能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手心握成拳头,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冰冷的白色灯光打在她的眼皮上,呈现出一种鬼魅的红色,就像是晕染开的鲜血一般。
周遭的一切像经历了突如其来的灾难一般,瞬间便陷入了死寂,她只是恍惚的听见耳旁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没事的,不用害怕,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幽暗的走廊中空荡荡的,只有暗黄的灯光在摇晃着。我蹲在过道的椅子旁,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尖叫声,心狠狠地揪着。那些叫声像一把生锈的匕首扎进我的心脏里,然后不停的搅动,接着抽出来再扎进去,虽然不至于让人立即死亡,却让人疼得几乎都要昏死过去。
我用手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就这么一点声音会影响到在做手术的医生,心中恨不得现在躺着里面经受折磨的那个人是我。许久之后,尖叫声才突然的安静下来,就像一出影片刚到最精彩的部分时突然被掐断了一般。
我用手撑着身旁的椅子,站起身来,因为蹲的时间太久,我的腿已经完全麻木了,所以不得不用力地在地板上跺了两下,脚上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难受极了。
等缓过来之后才走到野桐呆的手术室前,踮着脚尖,试图从门上那块大大的玻璃中看清里面发生的一切,可是目光却只能停留在玻璃后的那块白布上,和上面几个闪动的人影。
过了一会,门突然开了,刚刚陪同医生一起进去的那个护士急急忙忙的从里面出来。我趁着门打开的空当朝里面看了一眼,野桐躺在简陋的手术台上,她身上盖着的那块白色的布也被鲜血打红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有一把大火在燃烧一般,身体里的血液就要急速地喷薄出来,我看着野桐的脸色苍白如纸,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初遇时,她替我挡住胖子刀子的那一幕。
在那个护士再次从我身旁经过时,我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询问她,“里面出什么事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我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是不是手术出现什么大问题了啊。”
那个护士倒是不疾不徐地说,“你的朋友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她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白色口罩,遮住了脸的大部分,只露出两只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如果照这么下去,医院血库里的血怕是不够用了。”
当时我的脑袋里就像有一颗□□炸开了一样,重重地震动了一下。随后我伸出自己的胳膊,说,“医生,抽我的血吧,我和她的血型是一样的,只要能够让手术成功,抽再多都无所谓。”
那个护士把手中的血袋送进去之后,不久就又从手术室的门缝里探出头来对着不远处柜台边的另一个护士喊道,“小徐,带她去抽血,快点。”她用手指着我,然后又把头缩回了手术室。
柜台边的那名护士把目光从手中的小说书上移开,然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要用的器具,抬起头来说,“跟我来。”声音漠然,完全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叁.
学校高考前都会有一次大规模的体检,对于我们来说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却仍是有某些人因为这次的体检被高考拒之门外。那次体检我和野桐刚好分到了同一辆车上,一到医院她就拉着我冲了出去。
她帮我从老师那里领了表格,然后就直接把我带离了大部队。医院的过道里到处都挤满了人,要是平时能有这般的人流量,估计那些医生都该高兴地昏死过去。
我们避开了人多的项目,到了最角落里的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人体的身体构造图,比初中课本上的还要详细。里面的医生一见我们就兴奋地说,“不用穿这么多,自己先整理一下,然后过来站好。”
当时野桐就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糟糕,这里不是黑店吧,我们要被逼良为娼了。”但是后来我们还是乖乖的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来。
当那个医生拿着莫名其妙的眼光打量着我们两个只穿着遮羞布的女孩时,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当然,给我们检查的绝对是一个女的,虽说她戴着口罩,但是这一点我还是分辨得清的,单从她那个微微凸起的前胸就可以知道了。
她绕着我们两个转了许多圈之后,咬着笔吐出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我说,左边那个同学,你真的是高中生吗?那个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她指了指野桐的胸前,然后低下头去盯着自己那个一马平川的飞机场看了看,脸上顿时显现出一种尴尬的神色来。
野桐则很自豪的回答,“医生,你也知道这种东西是要多练的,生物学都教了,用进废退。”
然后她在我们的表格上签了字,顺便说了句,“没想到你还挺有研究啊,回去我也试试。好了,你们可以去测下一个项目了。”她把表格递给我们,又冲我们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就让我们走了。
接下来的项目很快就做完了,但是中途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在测体重时野桐死活不让我看她的体重,竟然还用手把仪表盘给挡住了。就在我和她推拉时来了一个男医生,他一看我们这样便说,“你们要玩就给我出去,要是把仪器给弄坏你们赔得起吗?”
我和野桐没等他说完就跑掉了,野桐缩着脖子朝我吐舌头,说,“那个人估计是暴发户,不然就是老婆跟人跑了。”
后来检查心脏的时候那个医生拿仪器找了很久竟然没有找到野桐的心脏,为此,野桐仰起头对她说,“我人都活着怎么可能没有心跳啊,是不是我的胸部太大了,刚才那个医生就这么说来着。”
那个医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说,“你坐好了别动,我再听听。”然后在摸索了许久之后,那个医生最终也只能从她胸口听到轻微的心跳,但还是让她顺利通过了,只是在表格的旁边标注着,“脂肪层太厚”五个大字。
最后一项就是验血,我没敢进去,一直在楼道里等着野桐出来。野桐很快就出来了,她拉着我说,“到你了,赶紧的。”然后把我推了进去。
我是被她硬生生按在椅子上做完一系列的事情的,中途她一直握着我的手,说,“一个大姑娘家的,害怕什么抽血啊。”
我当时就想回答她,“谁规定大姑娘就不能害怕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叫白野桐吗?”但最终还是因为紧张没有说出口。
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的多,我只感觉到一阵刺痛,之后那个护士便对我说,“好了,不过你们需要等一会再来拿验血报告。”
在等待报告的空余时间里,野桐拉着我满医院的乱跑,说是要去找太平间。只是后来到了太平间她却没敢进去,我在她背后喊了一声就把她吓得一溜烟没影了。
她拿着验血报告的那个得意劲跟中了彩票一样,她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报告当即就蹦了起来,然后把她的放在了我的面前,“原来你也是AB型的啊,难怪我们俩这么合得来,原来还有这种潜在的因素。”
我看着她,说,“我们合得来跟这有半毛钱的关系吗?你怎么尽把这些不相干的东西扯在一起,拉郎配啊。”
她倒是不服气,“怎么就不相干了,要是你以后受伤了需要献血的话还有我这坚实的后盾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说到,“以后每个月来大姨妈我就替你存点,这样积少成多就可以做到资源的合理利用了。”
“你这乌鸦嘴,就会咒我,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啊,而且那东西真的可以用吗?”我满脸疑惑。
只见她听完之后捂着嘴巴咯咯的笑,“你还真的相信啊,真是个单纯的孩子,要是少了我,你还不被骗去卖乐还替别人数钱啊。”
只是没有想到当时那个意气风发还在跟我开玩笑的女孩,现在却躺在里面,接受着冰冷器械肆意的对身体的侵袭,上天终究还是喜欢和我们这类弱势群体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