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四.中秋（1 / 1）
二四.中秋
.
.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叶天赐与唐非二人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城中反倒又多了一起凶案。死亡的阴影如同秃鹫的羽翼般盘旋在众人头顶，有关陈家宝藏的不祥传闻愈发离谱。
与此同时，恶人谷中亦是暗潮汹涌，有关秦肆勾结浩气盟的流言甚嚣尘上，各色小道消息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甚至连谷主王遗风也不得不插手介入此事。虽说此番谣传乃是捕风捉影，然而金门关陷入苦战，啖杏林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相助，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恶人谷内部分作两派虽由来已久，这般针锋相对还是第一回。终于，秦肆被多方攻讦，于雪魔堂前立下军令状，率兵取道枫华谷，誓要夺回金水镇，也有几分自证清白的意思，总算是暂时压下了流言蜚语。
平静的表象之下，山雨欲来风满楼。
.
而在姑苏城中，中秋佳节的气氛稍稍冲淡了城中的压抑，空气中飘荡着着桂花甜甜的香气，将暗藏的血腥尽数掩盖。
唐非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这番又是第一次出来游历江湖，逢此佳节也难免有些想家。叶天赐素来体贴，吃过晚餐便拉了他一同出门，在街上闲逛着。现在天还没黑，两人肩并肩的穿行在各色花花绿绿的花灯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说起来，在你们唐门，都是怎么过中秋的？”
“就是，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饭看灯，完了之后凑在一起打打木桩什么的，”唐非歪头想了半晌，“如果大师姐在的话，还会四处抓人吃月饼……”
叶天赐“噗”得笑了出来：“是祸世魔君大人？以前常听我搭档提起。”
“对，就是唐筱师姐，”唐非点点头，“她做得月饼，连师父都不敢轻易碰。光是我吃过的，就有辣子莲蓉馅，泡椒枣泥馅，和酸辣五仁馅……”
叶天赐充满同情地拍了拍唐非的肩膀，却突然注意到少年的眼神竟然满是哀伤，空空落落地望着前方：“可是直到她死了，我才觉得，其实辣辣的月饼也没那么难吃……”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片刻之后，却又倔强地扬起了唇角，“大师姐有她自己的考量，我不该难过的。”
“阿唐……”叶天赐抓了抓脑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领唐非出来本是为了让他散心，却没想到竟是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所幸叶大少爷眼珠一转，就看到了旁边的糕点铺，拉着唐非就走了过去，吆喝着老板来两份桂花酿和红豆糕。
他这一下拉得随意，五指松松扣在唐非的手腕。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他的指尖和掌腹皆有细小的硬茧，剐蹭着他的手背，带来轻微的麻痒。
那边老板已将东西递了出来，叶天赐伸手接过，唐非只觉得腕上骤然一空，被他握过的地方却灼得烫人，不由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碰了一碰，那股热气便从指尖一路烧到头顶。
叶天赐举着两杯桂花酿回来，正看见唐非弯着嘴角不知在笑什么，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的。”
他将桂花酿递了过去，又小心地剥开红豆糕外面的油纸，才送到唐非的手里。少年低着头说了声谢谢，连耳朵尖都红了。还好现在天色够黑，并看不清楚他绯红的脸色。叶天赐只当他是被吃食吸引，不由笑道：“慢点吃，都是你的。”
唐非“哼”了一声，却也不作反驳，埋头对付手中的吃食。这两样都是姑苏有名的小吃，桂花酿作琥珀色，粘稠爽口，带着酒香，却没有酒味，尝在嘴里甜丝丝的，满口都是桂花的香；而红豆糕则是由红豆与江米一层层蒸煮，轻薄得如同几片红叶，可以从半透明的凝膏中清晰地看见暗藏其中的每一颗红豆馅料。他自小在蜀地长大，这还是第一回下江南，也是第一回吃到这般精致可口的点心，当下就被吸引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叶天赐见他吃得开心，便又去其他摊子上买了许多，零零散散地提在手里。
两人一路吃、一路走，直逛到天色微暮，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三五个穿着新衣服的孩童从他们身旁雀跃地跑过，口里喊着：“点灯了！点灯了！”
随着他们的话语，这街道两边得月灯真的就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像是无数个小小的月亮散落人间。而头顶，浑圆的月亮也不知何时从东边升起，洒下一地银辉，端的就是副中秋好景。
忽然，有什么东西“倏！”的一声响，唐非只觉得身边好像一下子亮了起来。两个人齐齐转身，竟是一篷焰火遽然绽开。明亮的光芒犹如星辰坠入人间，亦虚虚地将二人的身影笼罩在内。
“阿唐——”
“叶天赐——”
两人同时开口，又齐齐收住。一树辉煌璀璨下，锦袍风雅的公子与与青衣俊秀的少年四目相对。叶天赐看清了对方脸上的红晕，唐非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温柔，谁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只要出了声，便会打破这刹那的平衡。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相思落谁家。
.
至于正在洛阳城中无所事事的裴台月与楚楼风，这日子更是滋润得紧。这些天来，他们两人霸着叶天赐的大宅，每日同去同归、同食同宿，倒也有点像是寻常夫妻了。中秋这日，燃灯、猜谜、赏桂的集会四处皆有，百姓脸上也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都想着快快回家团圆。
只是，这么大的热闹，楚楼风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只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外面来去的行人发呆。裴台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不寻常，不由关切问道：“在想什么？”
“我还没有自己过过中秋，”楚楼风咬了咬下唇，轻声回答，“我加入恶人谷，大哥大概真的生气了……”
过去在万花谷时，哪一次中秋不是师兄弟姐妹们在一起热热闹闹？就算后来楚阳秋学成出谷，在这个日子也会和李寒舟一起赶回来。哪怕实在抽不出空闲，至少还会差人给他捎份月饼，他再还予一支落星湖畔的□□。
然而这一年，楚楼风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楚阳秋的只言片语，好似那位辅道天丞真的已经完全无视了自家胞弟的存在。
他低着头，鬓边两缕长发垂下，挡住了表情，却突然感觉肩膀一暖——原来是裴台月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我也是第一次。”
楚楼风眨眨眼睛，不明所以：“嗯？”
年轻的道长微微弯起唇角，目光悠远。他自小在华山上长大，道家最讲“无欲清修”，对寻常尘世的习俗涉及甚少，虽然也会在八月十五那一天设坛祭月，但也清清冷冷的没有人间的烟火气息。后来天一教作乱，他便随师兄们去了黑龙沼。南疆蛮夷之地，更是不会过什么中秋。而再后来……就是恶人谷中中的整整九年，人世间的欢喜与团圆似乎都离他远去，唯独握住剑柄时方可有一刹的安心。
——这样算起来的话，这真是他过得第一个中秋节。
“有我陪你，”裴台月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以后的每一个中秋，都有我陪你团圆。”
有人等待的地方才是“家”，有人侯他归来才能算“节”。他这样想着，待到一句话说完，方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别过头去看向一边。楚楼风哪里肯依，板着他的脸就亲了上去，含着那两片柔软唇瓣，含含糊糊地笑道：“孤家寡人，刚好一对——”
“咳。”
一声尴尬的清咳自身后传来，两人连忙分开彼此，原来是一个恶人谷的传令使。裴台月认出他是唐如晦身边的人，不由皱眉问道：“什么事？”
“唐指挥今晚在小南楼设团圆宴，想请二位前去。”
传令使的表情依旧难堪，低着头不敢看他俩。裴台月的眉头皱得更紧，恶人谷中多得是孤家寡人，过去在凛风堡时，每逢佳节，也偶尔会有这种集会，他从未去过罢了。如今唐如晦突然特地前来“邀请”，便是没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想到这里，裴台月便让传令使回去禀报，待到那人走远了，才对楚楼风抱歉地笑了笑，说：“看来今晚，得和唐指挥一起过节了。”
“看着他那张像是大家都欠他钱的脸，你还能吃得下饭么？”楚楼风撇撇嘴，“等到回来再吃月饼也不急！”
“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