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〇二.炮灰(1 / 1)
〇二.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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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楚楼风就这样认了亲,叶天赐不由一怔:“等等,我们——”
只可惜还不待他说完,那边三人已对视一眼,扑了上来。为首那人当先一柄长刀兜头斩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刀未至而势先夺人;旁边执枪的胖子看起来笨拙,此时竟灵动如同飞猿,挥舞着手中长□□向叶天赐,一是忌惮他身后重剑,二是封住几人的退路;而那使用双手短兵的矮个子,众人并未见他如何动作,已合身扑到楚楼风的身前,套着精钢短刃的双手一左一右,猛然合拢,向他下盘袭去!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刹,三人兔起鹘落,配合默契,只剩郑公子还站在门口,眼见裴台月四人还坐在桌旁,也不由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冷笑。
然而预料之中的惨呼声并没有响起,只听“铮”的一声,金铁交鸣,原来竟是裴台月以剑鞘格挡,硬生生架住了那柄三尺三寸的兽头长刀;叶天赐猛然踢翻小桌,替自己挡了一枪;再看楚楼风,早已足尖点地,连人带椅子向后撤去,避开了矮子那暗藏杀机的拥抱。
从极动到极静,也不过是刹那之间。
执刀那人手上拼命加力,却敌不过裴台月手中长剑的四两拨千斤;胖子手中的长□□穿桌子,却被叶天赐踩住了枪头;而楚楼风此时已堂而皇之地闪到了唐非的身后,矮子依旧维持着进攻的姿势,却拿不准是不是应该扑上去。
大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诡异——这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一鼓作气的杀招,却被这几人轻描淡写地化解得干干净净。
“几位,承让。”
楚楼风的微笑十分谦逊,他的手里甚至还拿着夜光琉璃盏,里面猩红的葡萄酒晃晃悠悠,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废物!”郑公子咬牙跺脚,竟是自己从身后拔出剑来,就像楚楼风奔去!
他的剑是所谓“文剑”,雕琢精细,剑柄上还缀着长长的穗子,比起杀人的兵器,倒更像是腰间华丽的装饰品。楚楼风知道他平素并不习武,此时想必只是气急了,才会冒冒失失地冲上前来,是以并不慌张。然而他这一声大吼,总算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那边的三人也动了起来。
不大的大堂内,再次杀机萦绕!
人影闪过,客栈里的客人们并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听见铁器破空声、刀刃嗡鸣声、衣袂翻飞声与刀剑相撞的声响渐次响起,间或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声。
然而就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楚楼风忽而朗声高歌,声音清锐,刺穿了紧张的气氛,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一侧身闪过当肩劈落的长刀,又似是不经意地挥袖,将胖子的枪势带向一边。明明是刀光剑影的凶险,他却从容如闲庭信步,只手执杯,微微倾倒,葡萄酒便从晶莹剔透的杯口流出,浓红一线,正落在他的口中。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啊!!”
三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无论是那个执刀的粗豪大汉、用枪的胖子,还是双手短兵的矮个子,此时都捂着喉咙倒了下去,只剩下郑公子一人愣愣站在原地。在他们的脖子上,各插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黑色短箭,并不无寻常箭矢的翎尾,只有三道通透笔直的血槽。赤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却马上变作乌黑,冒着腾腾的白烟。凡是被这黑血染上的,无论衣物还是皮肉,都转眼被腐蚀殆尽,显然是有奇毒——不过片刻功夫,那三具尸首竟已被化得干干净净,只在地板上留下小小的一滩墨色。
众人心中皆是惊骇,这才想起抬头朝□□发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个方才用手帕仔仔细细擦盘子的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架□□,心中不由更是骇然。
叶天赐的重剑在室内挥舞不开,威力大打折扣;楚楼风的身姿虽然飘逸,内力却着实不够;而唐非身上并无武器,是以方才那三人的重心都在裴台月的身上。却不曾想竟然是一声不吭的唐非,连取了三人性命!
“躲得倒挺快。”
手执□□的少年突然开了口,似是有些不满地皱紧了眉,再次端平手中□□,这次的目标却是楚楼风!
眼见方才还并肩作战的两人陡然反目,客栈内众人不由都是一愣。唯独楚楼风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面上有些惋惜:“真是可惜了这壶葡萄酒,先是被叶公子掀翻在地上,剩下的又被唐公子你打碎了……我好不容易才来龙门荒漠一趟,这才喝了一口,唉,当真是暴殄天物。”
众人方才注意到,原来楚楼风手中的琉璃盏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墙壁上,正插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黑色□□。
想来在刚才那个瞬间,唐非同时攻击了四个人。不过只死了三个,楚楼风用手里的杯子击偏了□□,方才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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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之中,一片寂静。
楚楼风依旧空着两手,唐非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燥热的空气中,甘甜的酒气混杂着血的腥味,半是诡谲半是醺然。
“光天化日,就算是恶人谷,也不能随意杀人罢?”楚楼风轻叹一声,毫不在意那指着自己的□□,转身走到一旁,将瘫倒在地的郑公子扶了起来,“抱歉。”
他这一声道歉听上去是十成十的真心实意,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自那“恶人谷”三个字一出,客栈的大堂就已经炸了窝。
谁能想到,那清逸出尘的道长、笑容明朗的公子、和这看起来颇为稚嫩的少年,竟然是从恶人谷来的煞神?
可也正似楚楼风说得那般,若不是连朝廷军马与武林正道都无可奈何的恶人谷,又有谁敢这样毫不顾忌地连杀三人?
方才在几人打斗时还能淡定围观的人们忙不迭地起身,争先往门口涌去。就连郑公子此时也回了神,手脚并用地抢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硕大的一个大堂中就只剩下他们四人,就连金香玉也闪到院子里,表情颇为心痛。
“几位这是要杀我?”
楚楼风心平气和地开口问道。
没有人回答。唐缺依旧端着手中□□,不敢有半点含糊;始终懒散的叶天赐此时也绷紧了身子,右手按在身后重剑的剑柄上;而裴台月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如同一泓秋水,冷冷闪着寒光。
方才应对那几人时,他始终没有拔剑,可见如今的忌惮。然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待发的当口,楚楼风突然高高举起双手:“不打了,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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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双方对峙,己方人多势众志在必得,对方却就竟就这么摇了白旗,好似蓄力已久的一拳砸到了棉花上,就算是裴台月,一时间竟怔了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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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片刻,裴台月冷着脸收剑回鞘,忽的手腕一翻,以剑柄向对方的胸口击去!
楚楼风骇了一跳,然而预想到的疼痛并未到来,原来对方的剑柄并没有打到他的身上,只是有一股冰寒的气劲自他胸口膻中穴涌入,向下一路行至气海,就像是有人把一碰新鲜的冰雪塞在领口里一样,他忍不住浑身一颤。只不过还没等楚楼风哆嗦完,裴台月已照样在他肩上的云门、中府上轻点两下,封住了他双臂经脉,方才退开一步,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楚楼风,万花门下,芳主弟子,”楚楼风皱紧了眉,只觉得那股冰寒的内力在体内挥散不去,却还是强笑道,“道长以剑气封穴,却不伤人半分,着实好身手。”
“这还用你说?”叶天赐哼了一声,也收起重剑,“你认识我们?”
他说话的时候瞥了一眼唐非,明显是因为方才楚楼风竟叫出他二人姓氏之事。谁知楚楼风却轻描淡写:“猜的。”
“别耍花样!”
叶天赐喝道,楚楼风叹了口气,显得十分无奈:“虽然公子将轻剑负于重剑之上,方才打斗时却曾以轻剑积蓄剑气……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公子定是出身西湖藏剑山庄。而公子丰神俊朗、身手不凡,想必是内门弟子,姓叶也不奇怪。而那位公子的兵器不是一般的□□,乃是有着精妙机关的千机匣,被拆分成几块,伪装成腰带护手等物藏在身上……这本就是刺客的作风,千机百变,是为唐门,再加上公子一口官话虽说得流利,却还带着些川音,也就不难猜了。”
他这一长段话说得诚恳,连捧带抬地将几人夸了一番,是以叶天赐的面色也缓和下来,道:“那你为何故意招惹我们几个?”
“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仨,”楚楼风显得有些委屈,“要不然也不用从昆仑逃到龙门啊。”
“逃跑倒不忘买酒喝,楚公子果然从容。”裴台月淡淡开口。
楚楼风正色:“雕虫小技,果然瞒不过道长。其实我在官道上就见过几位的马车,本想藉着恶人谷的名头吓吓他们几个,却不曾想……”他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浓黑尸水,似乎有些兔死狐悲的同情,最后却只摇了摇头,“却不曾想郑公子当真恨我入骨,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
几个人一问一答,旁边的唐非早等得不耐烦,手中千机匣“喀拉”一声响,嗤笑一声:“所以你是怕死在那几个废物手下,特地来换个死法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楚楼风竟然也笑了。
“在你们的手里,我还有价值,”鸦色长袍的俊秀公子眉眼弯弯,表情有恃无恐,“所以你们不会杀我。”
唐非扬眉:“哦?”
“浩气盟副指挥楚阳秋,是我亲大哥。”
裴台月猛然抬头。
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在何处见到过这张脸——辅道天丞楚阳秋,指挥李寒舟的副手,永远一袭黑衣、素手执笔,是浩气最犀利的治疗之一。只可惜攻防时往往距离太远,看不真切,这才一时没认出来。
原来还是只小耗子,他想。仿佛应了他心中所思,楚楼风连忙辩解:“我没入阵营,杀了也是白杀,你们倒不如留我一命,从我哥那里换点赎金;而且……”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裴台月不由追问:“而且什么?”
楚楼风淡色的舌在唇上轻轻一扫,似是回味残留的酒香:“性命攸关,我只说给道长一人听。”
裴台月料他如今也耍不出什么伎俩,也没多想,就俯身凑了过去——谁知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听见响亮的“吧唧”一声,原来竟是楚楼风趁机亲上了他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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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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