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此生已惘然（1 / 1）
突然地一幕，让人措手不及。
朝歌抱着未晞沾满鲜血的身体，跌坐在地上。他整个人不住的发抖，嘴唇惨白，看上去甚至要比未晞的脸色还要难看。
一只手托着未晞的身体，另一只手颤抖着捂着未晞正在向外不断流血的伤口。
“未晞……”
不知道有没有用，朝歌只能一味的输送自己体内的真气给未晞。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沁红了一整片的衣襟。
未晞虽然痛，虽然嘴角还在不住的流血，但她在笑。
笑着看着那个着急心痛的人。
惨白纤细的手轻轻敷在朝歌捂着伤口的手上，稍稍用了一点力。
力不从心的说“没事…了…朝歌…”
“不！不要！未晞…你别说话，别说傻话！”
朝歌已经完全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固执的输送自己的真气，想要帮未晞止住流淌的血。
“朝歌…”未晞气弱的叫他“让我…说…吧，我怕再…再没机会…了…”
朝歌将未晞的身体向上抬了抬，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另外一只手抚摸着未晞的发丝。
声音无比的沙哑“好…好好…你说我在听呢…”
未晞扯出一丝笑，却又咳出一口血来，沿着下颚流下来。朝歌慌忙的帮她擦着，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朝歌…我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你别难过…我还是很厉害的，对不对…”
“恩恩！你最厉害了…”朝歌不住的点头，坚毅的下巴抵在未晞的额头上，鲜血模糊了两个人的样子。
未晞扯着笑容，抬手抚摸着朝歌紧皱的眉头。
“别皱眉…很丑…”
“好好好…不皱…不…”
“朝歌，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够爱你…直到…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舍不得…舍不得你。好可惜…我才知道…才让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握紧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想要留住那渐渐流逝的温度。
“你知道…怎么…怎么不告诉我…”未晞有些疲惫的眨着眼，无力的说着好似责备的话。
“是我错…你惩罚我好不好？”
未晞张张嘴，声音越发的柔弱。
“我…怕是不能了…也…舍不得…朝歌，我好困…想睡一下…你陪着我…像以前那样…”
“别睡！未晞！”朝歌环抱着未晞，语气里充满了乞求“别在这睡，我们回家再睡好不好？”
“好…回家…睡…”
“未晞！未晞！”朝歌看着已经闭上眼的人，完全失了分寸，不住呼喊起来。
“朝歌…你…好…好吵。”
手臂应声而落，垂在身体的一侧。
朝歌的身形一顿，面色僵硬。
“未晞？未晞？”试探的轻轻唤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巨大的悲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黑暗之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狠狠的攥住了他的心，用力的揉搓用力的碾压。他开始无法呼吸，感觉身体渐渐失去力气，这种痛，让他无处可逃。
刚刚从失去挚爱的震惊中挣脱，又掉进了万念俱灰的深渊。
朝歌不住的深深的喘息，想要逃离被扼住命运的感觉。嘴张开，想要咆哮又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想要呼喊又不知怎么缓解自己的压抑。两只手紧紧的抱着未晞已经瘫软的身体，贴着她的脸颊，四溢的鲜血，将两个人染成了同一幅画。
呆呆的坐在那里，感受着怀里逐渐冰凉的人，朝歌眼中的星光一点一点熄灭，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即使是周围的仙家们，也感受无疑。
僵硬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血迹，一寸一寸不舍的摩擦着。往日的种种不断地回映在朝歌的脑海里，心里衍生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任世间繁华都填不满的黑洞，席卷着所有关于那个人的回忆，一点一点沉浸到他的血液里、骨骼里。
她低眉浅笑的模样，她故作娇嗔的模样，她任性妄为的模样，她固执骄横的模样。他们曾一起看海上的日出，一起看花开花落，一起笑人间俗世，一起牵手话天长。
可如今她躺在他的怀里，不再笑，也不会哭，更不会包含心思的叫他一声朝歌……
不死心的摇晃着怀里的人，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一遍一遍的感受。再不会轻挑的眉毛，再不会上扬的嘴角，再不会颤动的睫毛，再不会羞红的两颊…
“未晞……未晞……”
懊悔、沮丧、疼痛、各种各样的情绪，包围着千疮百孔的他。像一浪又一浪的潮水，拍打着他，淹没了他。
心中压抑的情绪，再也躲藏不住，面前毫无生气的人，让他再也欺骗不了自己。生存了几万年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眼睛的湿润。不住的泪水决堤一般的涌出来，滴落在未晞的眉间，一滴一滴，倾注了他全部的感情。
生与死真的只是瞬间的事……
【我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我不怕死，我只怕求死不能……】
未晞的心情，朝歌也许能够理解了。
凌霄殿中发生的一切，太让人措手不及。
朝歌抱着未晞，沉浸在无边的悲伤之中。而其他仙家，显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就在朝歌埋头在未晞的脸颊上的时候，有一道并不是太显眼的白光，从未晞的身体中慢慢脱离，在凌霄殿的上空徘徊了一阵，才慢慢离去。
莫尘也注意到了这道白光，他心里倍感蹊跷，就命青言追过去看看。
瑾怡也被未晞用尽全力的“花央术”打伤，虽然不至于要了她姓名，但也的确让她损了不少的修为。
她在凌霄殿的一侧挣扎着，没有人敢过去帮忙。
天尊与圣母也都冷眼看着，对于他们来说生离死别再平常不过。这种不该存在的感情，本身就是一种错。
只有朝歌，会心痛，痛不欲生。
他抱起未晞，慢慢的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跌坐，让他的腿有些发软，站起来的时候，不住的打晃，衣衫上全都是血，脸上也是，整个人看起来实在狼狈。
“未晞…我们回家了…”依旧温暖的语气，却再也暖不回她冰冷的身躯。
圣母看他还要走，忍不住开口。“莫离！你还要去哪！”
朝歌停下脚步，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四周的仙家都不住的往后退了退。
这一刻的朝歌有些可怕，他语气冰冷，与刚刚的温柔判若两人。
“不要再逼我…”
圣母缓了下神，她从没有见过她的儿子这般冷漠却又背影寂寥。这句话像是警告，又像是无奈的请求。
圣母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会真的舍得。
朝歌重新提步，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出了凌霄殿。
他不敢松懈，害怕自己走的太快，会惊扰到自己怀里面沉睡的人，害怕她已经遍体鳞伤的身心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们回家了…”
你睡在我的肩头，就像从前一样，陪着你，不会离开。
【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不会放弃你…】
昔日的对话再次冲上朝歌的眼眶，那些美好的承诺，都随着怀中的这个人，一起消逝。
“未晞，你怎么能骗我呢？……”
朝歌走后，天尊派镇远将军一路尾随着朝歌，待他处理完就将他带回九天，接受惩罚。
天条的权威是不容忽视的，即使有人死去，依然止不住该来的惩罚。仙家们拜别之后，各自神色幽幽的离去了。南海龙王更是若有所思，他没忘记，在自己的龙宫内，也有一个人，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若是洛涯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能也会受到打击吧。
莫尘派人将瑾怡送回宫中，自己却是在担心着刚刚派出去的青言，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显然这样想的人不止他一个，仙家们各自散去后，太白真人被天尊叫道一旁。刚刚发生的事，仙家们都有目共睹，但却没人提起。想来是有蹊跷。
太白也知此事的非比寻常，不敢妄下定论，但至少有些事是可以确定的。简单的跟天尊汇报了一下，刚刚放松下来的人又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
“天尊不必伤神，事情是好是坏还有待查证，老臣这几日会去核实一番。”
“恩…”天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若真像你所说，只怕不会是好事。莫离这命里的一劫，真的是害了他啊。”
“老臣倒觉得，命里的定数反倒是一种恩赐。”
天尊沉稳的一笑“但愿吧。”
越来越靠近之洲岛，心里的悲痛没有减少半分，反倒越加沉重。朝歌忽然很害怕靠近，靠近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
只能触景伤情。
何况岛上还有那么多他害怕见到的人，这份沉重他越发的承受不住。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能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人，乞求她给的最后一丝温暖。
可是时间不会停止，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抱紧未晞，再次踏上之洲岛的土地。整个人都失了力气，很想不管不顾的就那样倒下去，但还是在触地前的一瞬间，转了身。
让未晞压在了他的身前，他绝望地躺在金水滩。好想就这么睡去，就这么和未晞融为一体。
天空依旧很蓝，看一眼便能让人沉静，偶尔有几朵云飘过，带着几缕清风掠过他的脸颊，就像无数次，未晞靠在他的身旁一样，轻柔到让人欲罢不能，风吹过海浪，怕打出欢快的声音。
这一切，在他的眼前慢慢失了颜色，变成一幅黑白的水墨画。世界再美又有何用，都不及你一颦一笑，一念成疯。
曾经，未晞是他的眼他的耳是他的一切。
如今，他只有苟延残喘的生命和无声无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