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卿在水一方（1 / 1）
问完了这两句，未晞就不再说话了。基本上已经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谁说昏睡了那么久就不累，未晞反倒觉得，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告诉她，她很累。
闭上眼，感觉头顶的那片阴影还是没有离开，可是未晞真的很难再分些精力给面前的这个人了。再见他是惊讶的，但也有苦涩，更多的是无力。
心里像是跑过千军万马，踏遍荒野，扬起的尘烟，足矣掩盖她。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等待醒来，不管有多少荆棘，她都会勇敢的踏出去。
荣爵也知道未晞心里的挣扎，也不吵她，只是在一旁陪伴着，这些天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来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过她，即使是八年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荣爵发现，他很贪恋这样的日子。
你睡在床榻，静静的安稳的呼吸，没有其它的纷扰，我在一旁默默的陪伴，看你唇边的弧度，看你耳后的痣。时间在你眉间流逝，我执手许年华，不露声色不愿打扰，眨一眨眼，已是万年。
几个时辰之后，终于赶走了身上的乏累。未晞坐起身来，果然荣爵正在一旁看着她笑。
“醒了？这有些清粥，道观不比外面，只有粗茶淡饭，不过很可口，要不要吃一点？”
未晞清眸一转，点点头，既然他不主动提，那她就陪他一起装傻。
“味道不错。”未晞会心的称赞，让荣爵瞬间看呆。
这样的微笑，他多久没见过了。像微风拂过柳枝，安抚即将长出的新芽，闹的人心痒痒。
“对了！”未晞猛然抬头“这里距离之洲有多远啊？”
荣爵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沉浸在那抹笑容里了。
“荣爵？喂，你有在听吗？”
摆动的手臂，带着女子自有的香气，冲进他的鼻子，也冲破了他的幻想。荣爵回过神，看着未晞傻笑。未晞无奈，只好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多么随意。
“这儿…”荣爵有些为难“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很远。”
“你不清楚？”未晞纳闷“你不是自己来的？”
他的确不是自己要来的，那天他被救之后，就昏迷不醒了，再睁眼就人在道观了。
“不是，没关系，一会儿我去问问清源道长就知道了。不过，未晞，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一说起这个，惆怅的感觉就又会溢满心头。未晞想着荣爵也算是这里面的受害者，也就不瞒他，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他了。
荣爵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未晞，这些事情，我已经不想再纠缠了。”
不想纠缠？谁又想要纠缠呢？不过每个人的期待是不同的，有人可以放下一切迎接明天的太阳，但是未晞不可以，就算是太阳肯照耀她，但她还是会选择牵黑夜的手，只有这样，才能隐藏她破碎不堪的灵魂。
“荣爵，真高兴你能看淡一切。我从没敢想，有一天，我们能这样云淡风轻的谈论这些事。”
“我也没想过。”
不过，这毕竟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我扶你出去走走吧，躺了这么久，不腻么？”
宠溺的语气，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未晞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甜甜的一笑。
院子里的空气异常的清新，可能是在山顶的缘故，好像距离头上的那一方天空都近了些。未晞玩心大发，伸出手去，冲着天上的云朵抓了抓。
“我还以为能抓得到呢！”
荣爵看着心情甚好的未晞，也难得的好心情。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却很想让人将它留住。
“它会飞的，怎么可能让你抓到。”
“哼！原来是欺负我不会飞啊！别忘了，我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总有一天抓到你！”
明明是身边人回的话，她却偏偏当做是云朵的回应，还乐此不疲的玩耍起来。
看着那一颦一笑，荣爵觉得好像记忆发生了偏差，可能那些不愉快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如今梦醒了，她还在身边，说说笑笑，就像从前那样，面前的这个笑脸，不正是他魂牵梦绕的。
“未晞…” 我们回去好不好？
“恩？怎么？”她看着天空，兴高采烈“你看，你看那个，那朵云，像不像是…”
一瞬间收了音。刚才还异常兴奋的人，突然变得安静了。
“怎么了？像什么？”
未晞强颜欢笑，缓缓开口“像不像一个人的脸…”
像不像是朝歌的脸？
荣爵一愣，刚刚沐浴过阳光暖暖的心，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丢进冷水。熟悉的窒息感，让他无处可逃。怎么会痴心妄想的觉得还能回得去？早就回不去了，他早就不属于他了，那颗只为他悸动的心，如今也会不自觉的想起其他人。
“我们回去吧。”未晞说。
“恩，外面风大，回去也好。”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走回了房间。
看到这一幕的清源道长，长舒了口气“劫难啊…”
自从朝歌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之后，他的咸福宫就变成重地。一会儿来个人看看他，一会儿换个人送点什么过来，但是朝歌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变个法子监视他。
不过，他想要做的，没人能阻止！
“沐童，过来！”
刚刚送走来探望的人，朝歌连忙把沐童叫到一边。
“脱衣服！”
“哈？”沐童捂着胸前的衣服，一脸的惊恐状。“爷，你想干嘛？”
就在沐童还傻愣的时候，朝歌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衫，看那人还没动作，朝歌心急的敲了沐童的脑袋。
“愣什么，快脱啊！”
“哦，哦…”虽然不知道自家爷想要干什么，但是还是不敢怠慢的脱下自己的衣服。
“哎，脱裤子干嘛！外衣！外衣就行了。”
“哦，爷，你到底要干吗啊？”脱下的裤子，赶紧拉上来，一边忙活一边问。
朝歌结果沐童的外衫，忙交代“你不要跟我下凡了，就留在这里吧。现在他们看的紧，这里总要留个人应付。你就躺在床上装睡，一会我出去会告诉外面的人，不要他们来打扰你。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就想办法应付吧！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也该是你以身殉主的时候了。”
“什嘛？”听了朝歌的话，沐童腿都吓软了“爷，沐童可以申请死的痛快一点么？”
沐童才不傻，这事要是被天尊知道，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死都死了，还计较什么痛快不痛快！爷我现在最不痛快，所以，你要是不乖乖的，我就把你从诛仙台上丢下去！”
“不是吧！”沐童的脸更惆怅了。
“爷，你在这个时候把我丢下，还…还威胁我…”
朝歌系好腰间的系带，看那委屈的小脸，不由得一乐。
“看你吓的，放心吧，真出了事我会保你的！”
“真的？”沐童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朝歌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
“有你这样的随从么！主子吩咐的事，还允许你讨价还价了！”
“嘿嘿。”沐童不好意思的笑笑“沐童就是开个玩笑，说说而已。您快去吧，小姐一定等急了！”
“恩！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我走了。”
“您也保重啊，小心伤口！！”
人影一窜就没了踪迹，沐童叹了口气，坐到床上。
他才不是胆小怕死呢，他是在担心。爷这样做真的值得么，要是给天尊知道了，免不了是更重的责罚。看天尊上次那么生气的样子，爷这么顶风作案，怕是真的会给丢到六道轮回里。那事情就严重了，别说是之洲岛的安慰，就连爷自己都难保。
可是他也知道，自家爷早就对梁小姐铁了心思，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道源山上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滋味。清晨看心思沉淀的云雾，正午看红了脸庞的太阳，傍晚看雾气浸染的枝条，黑夜看星星点点的天空。
虽然有美景相伴，但是未晞的心里还是急得很。朝歌的情况她还不知道，这里又距离之洲有几千里，她不知道路，也不知道现在该怎样抉择。
荣爵对她的情谊，她自然看在心里，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生活的这几天，荣爵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是她呢，已经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一切了，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如今她的爹娘在仇人手里，她唯一的亲人正受着酷刑，她最好的朋友背叛她而去，就连她唯一可以躲避风雨的家园，都在距离她甚远的地方。
总算是体会到无依无靠的感觉了。
未晞倚在床边，回想这一段所发生的事情，虽然每件事都在冲击着她的心，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做的承诺。不管未来有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会勇敢的走出去。
记得朝歌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她爬上树去玩耍，不敢下来，吓的哇哇哭的时候，对她说过。
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都不能放弃思考。尽管你没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但也要去努力思考，梳理一切有关联的信息，整理出对你自己最有利的条件，去实现它，一步一步，这样你就离解决困难，越来越近。
所以在那个十几年前的下午，朝歌并没有因为未晞哭得不成样子，就去解救她，帮她脱离危险。反而是在树下冷静地看着她，指引着她，一步一步，自己回到地面。
或许是朝歌的这种教育方式起了作用，这么多年来，未晞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冷静，敢于直面一切。
可这一刻，未晞突然慌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冷静并非浑然天成，而是因为无论她出了什么事，在她的身后都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走了，她也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