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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个神炽升落之后，酒馆又空了下来，来不及成为常客的士兵们或者正随着王室撤离，或者在撤离之前就已战死，或者此刻正在被魔星军一边倒地屠戮。

但歌女还是没有走。生意差了并不影响什么，毕竟金币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用处了。街上连巡逻的士兵都见不到了，哪怕之前有些欲入而不得的店堂现在都向她完全敞开，没被带走的商品货物散乱堆放着摆出任由她挑拣的姿态，她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这座废城的公主，除了要时不时忍受炮火轰击造成的街面震动。

问题只在于酒馆里储备的食物不多了，歌女决心出门向保存地较完好的西边街道再去找找，看有没有还未被洗劫一空的杂货店。

毕竟，歌女并不是废城里唯一活着的人。比如酒馆再往南穿过两个街道，就有一位双腿残疾的母亲和她那满身疣疮、才刚刚断奶的孩子，他们住在两面断墙构成的夹缝里，顶上靠一块变形的广告牌和附近捡来的破旧纱衣遮风。显然，他们自己是走不掉的，也没有人会想着要带他们一起走。平日里都避之不及，更何况这种根本自顾不暇的时候。

所以说，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很大的运气了。

不过，当歌女她抱着寻来的食物，顺着有一阵没一阵的酸腐气味轻车熟路地在街头巷尾种种只在乞丐和小贩之间流传的“秘密路径”穿梭钻行时，她又觉得自己像生活在标准住宅区地下排废管道网里面的一只水老鼠，尤其在这神炽的光辉被魔星舰群和硝烟飞尘遮蔽的暗沉天色下，尽管她从没真正见识过这种管网。

或许这座城别的角落还有其他人活着，但她只见到过他们两个。其实她之前就常常穿过两个街区来探望他们，再穿越两个街区回去，七拐八拐的路线仿佛能把繁华区到贫民窟的突变拉长得过渡自然。有时拜访完母子她接着就会换上那一身名媛气质十足又大范围流行故而并不惹眼的驼色毛领束腰套装，带上一顶黑色的阔檐草帽遮好耳翼，踩着窄腰锦眉黑蓝狸一般细碎的步子一路向北蹑蹀，看货物堆叠成山的地铺推车变成商品疏落置放的玻璃橱窗，然后保持脖颈绷紧下颌高抬的姿态推门而入，以审视批判的眼光扫过一件件绝非她小小钱包高攀得起的锦上添花。

不过在那件事之后，她在这片地区出了名，换什么款的衣服都掩饰不了身份，干脆就穿着上台演唱的衣服堂而皇之地登入一家家她铁定不会掏半枚镍币出来的精品店，白色耳翼张扬如飞举的尖翅雪鹄，她只要将视线凝聚在玻璃柜内的琳琅陈列，就能够视而不见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再后来，那些戳着她后背指指点点的人都逃走了，遗留下一地对她而言却是待开发宝藏的狼藉，她甚至从中找到了那对在肖想中佩戴已久的长款翠星白柱坠——正是此刻在她耳畔轻晃的那对——即使明知在这种关头被落下的只可能是廉价的仿制品也并不打紧，的确，同先前的想象一样，搭配起现在身上的这套半仿王室未婚女子常服款式、半为居家方便而裁短垂摆的素色连衣短裙效果刚刚好。

一想到这里，年轻的歌女就忍不住笑着继续幻想下去，亮相终于可以达到满分，用三大杯红麦酒央求路过歇脚的流浪诗人重填的歌词也背得滚瓜烂熟，如果公主殿下能再来酒馆听她演唱一次就好了，从那以后坚持锻炼了身体这么久一定这次能够坚持唱完的，如今可是连清场都不用了。

但立刻就有几枚划裂暗空的流弹以刺耳的鸣声和灼眼的火光提醒她，作为亚古星最强战力的亚德琳公主，怎么可能在势态如此危急的时候抽身。

战争哪……

原本一路小跑的歌女不禁缓下脚步，有些痴痴地回望向神恩大殿的方向。

战况告急的最初，曾经她有一瞬间有过这样一个念头，这样灭国了也好，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并不分什么黑羽白羽什么富贵贫穷。但这样求死一般地留下越久，她反而越多地去幻想一个她活了下去的未来。

她和她都活下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