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桂花不甜（1 / 1）

终于等到开学，陆浅深还是迫不及待提了行李就奔上火车。

又是一个桂花飘香的季节。一切看似那么美好。陆浅深在这香气里，狂奔。

学校还是老模样。暗香呢。

陆浅深再见到暗香时，她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依然将自己放在一个角落，看书，思考，她的周围好像自动围一个无形的罩子，将她罩在里面，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图书馆老楼人少，厚重的大桌子一排排摆开，暗香一个人占一张大桌子，扭头就可见古旧的书架。这里如同是一个旧时代的缩影。

她喜欢这样的环境。陈旧，却能隔绝人群。

陆浅深悄悄走近她，坐在她的旁边。他看她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弯成一把小扇子，看她翘翘的鼻尖，看她美好的侧面线条。

她的美在这样的环境里，此时看上去像一幅精心描画的古代美女图。她不属于现在，她属于过去某个时光。她的心阻碍她走出过去，她知不知道。

她本该有一个美好自由的青春。她本该拥有。她本该属于现在。她知不知道。

若时间静止在此刻，该有多好。

陆浅深并没有惊动暗香，他悄悄的坐下来，就像一般的同学过来看书，良久，暗香才扭转了脸，看到陆浅深的一刹那，眼眸一暗，甚至有一丝惊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重新低下头，重新把目光聚焦在书本上，貌似不经意的开口：“不是说过，我们要离的远远的吗？最近你做的挺好的。”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的主意改变的挺快。”

“以后公共课我们一起来上，好吗？”

“不好。”

“以后你下课我去接你，好吗？”

“不好。”

“以后，早餐，午餐，晚餐，我们都一起吃，好吗？”

“不好。”

陆浅深沉默下来。暗香半天没听见声响，便悄悄侧了脸来看，却正好和陆浅深专注的目光碰到一起，即使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吓了一跳，脸也有点红，神色有些尴尬。她佯作收拾书本，边收拾边说：“我已谈过一次恋爱，失过一次恋，再也不想谈恋爱，以后你不用再对我说那些话。”

陆浅深轻轻叹了口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能强求她。

他自觉自己是走过了千山万水才走过自己，走到她面前。他改志愿，他旁观，他守护，他放不下，他不明白，都是他的事，现在他明白了，他要走到她面前，他要让她和自己一起享受这时光，也是他的事。她都不知道。

他能怪她吗。陆浅深默默看着暗香离开，他没有上前阻拦。

不久之后的一日，陆浅深路过学校的大礼堂，眼睛一晃，竟然在一张海报上看见了暗香的名字，是罗列在主演之外的一个配角，赫然是“女巫——倪暗香饰演”。

哗！陆浅深立刻吹了声口哨。这怎么可能？但大幅的海报右下角隐隐约约一个戴着面具的巫婆，陆浅深一扫眼，虽然是浓妆，虽然看不太清楚，陆浅深却确定，正是暗香无疑。

带着好奇和疑问，周末七点，陆浅深准时坐在大礼堂的前排座位，等待话剧开幕。

这是一个学校戏剧社自编自演的话剧，脱胎于《白雪公主》和《海的女儿》，观看时很有穿越感。这里的白雪公主和王子早已相识，他们要在一起，皇后却万般阻拦，不得已，白雪公主求助于女巫。女巫说，在美貌和爱情之间，她只能选一样。公主决绝的选择了爱情，但失去了美貌的公主，和王子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王子就情牵爱弛了。公主又去找女巫，问女巫这是为什么？女巫说，爱情和美貌都是易逝的物品，你不管选择哪一样，另一样都不会保持的太久。最后，公主恢复美貌，王子复追，公主最终拒之。爱情并没有败在后妈手里，而是败在美貌上。

这么一个童话故事，竟然是悲剧，还有讽刺意义。大礼堂中时常爆发出惊叹声和笑声。尤其每当女巫出现时，伴随着诡异的音乐，女巫一身黑衣，表演比较夸张，比小白的公主还要吸人眼球。

陆浅深看着台上的暗香，悄悄翘起嘴角笑了。这个角色倒是符合她，美丽的，阴暗的，女巫。

女巫最后站在台上对恢复美貌的公主说：“爱情是争不来的，美貌也争不来，美貌争来的，不是爱情。”

“那怎么才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公主问。

“这个，我也一直想知道。如果哪一天你知道答案，请来告诉我。”女巫酷酷的说，然后便大张着黑色的羽翼，逐渐隐退，只剩下“请来告诉我”的袅袅余音。

公主最后朝着观众席大声的喊道：“谁知道答案，请来告诉我！”

观众席爆发出掌声和大笑声。渐渐黑场，幕布缓缓合上。

陆浅深摸摸唇边并没有的胡子，笑的很是开心。他最终弄清了暗香为何会接演这个角色，原来戏剧社的人慕名找到暗香，想让她出演公主，觉得她貌美能服众，但暗香执意拒绝，他们找她多次，她口气一点不松动。最后戏剧社的人退而求其次，邀请她出演女巫，说女巫只需要出现三次，说几句话就完，排练也很简单，并不需要占用她太多时间。暗香问：“女巫的话，大把的人可以演，何必用我？”戏剧社的人也很会说话，他们说：“美丽的女巫更能吸引观众，人们都喜欢美的，不然王子为何会喜欢貌美的公主而不是失去了美貌后的公主呢？”暗香最后迫不得已接下，但是她不仅要求画浓妆，还要求戴上面具。两厢权衡退让，最后她浓妆，却只是戴上简单的眼罩而已。细心的观众仍可辨出，女巫长相确实不俗，她的声音又有张力，仅有的三次亮相，果然艳惊四座。

戏剧社的人很是得意自己的眼光和选择，他们后来有需要还要去找暗香，但均被她坚决的拒绝了。

陆浅深倒很希望暗香能多参加一些活动，但是她自己不愿意不积极，谁也没办法。

陆浅深偶尔去老图书楼，偶尔能碰到暗香，她总是一个人霸占一张大桌子，阳光自窗户悄悄的照到她身上，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低着的头和后背形成的弧线顺畅美好，但不知为何，陆浅深的眼里，这弧线孤单寂寞，这弧线的主人外甜内苦，令人望之都倍觉荒凉。

女孩子们都成群结伴。她却从无伙伴。因为她从不需要和谁偷偷躲到一个被窝里交换小秘密。她没有秘密。她有的秘密，不能交换。

陆浅深默默走过去，此时，窗外微风轻拂，有一棵桂花树正开的香，随便嗅一口，都从鼻头甜到心里，外面的世界正是秋风得意时。

但是，他知道她的心不甜，他从此也甜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