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伤怀夜(1 / 1)
大秦,京师,香兰殿。
“阿越……”南宫凝想问一问秦越,曾卿的话,是否是真的,那张纸上的字,是否是真的,可是当她看到秦越那眸子里的柔情时,忽的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纠结,阿越对自己如此地宽容,如此地深情,为了自己不惜性命,自己为何就不能原谅她?
秦越从怀里拿出一个绸布包,递给南宫凝,道:“凝儿,拿好,这次,不允许再给其他人。”
南宫凝没有打开,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血玉令,那是自己给司马璟的那块血玉令。
秦越千辛万苦,软硬兼施,方才从曾卿那里要了这血玉令来,虽然南宫凝伤了她一次,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把这血玉令送给南宫凝,她介意南宫凝把血玉令送给司马璟,可是她更按捺不住对南宫凝安危的担心,她宁可自己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不愿意见到凝儿被伤了一根汗毛。
南宫凝静静地看着秦越,她的阿越满脸都写着真诚,善良,与爱意,这样的阿越,她怎能忍心去责怪她什么呢?这样的阿越,又怎么会去做那等伤害她的事情呢?这样的阿越,她又怎么能忍心放手呢离开呢?
秦越把血玉令放到了南宫凝的手中,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星目弯起,恍若明月般清亮:“不过,你若是给了,我也不怪你,但我会记着,记一辈子。”
南宫凝微笑起来,鼻翼处异常酸涩,想哭,又想笑,最终,似叹非叹,声音微颤道:“阿越吶,可是我会怪我自己。”
秦越轻轻地将南宫凝拉入怀里,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纤弱的肩膀上,道:“凝儿,无论你做什么,阿越都不怪你,你我走到今天,已是幸运,我不想再求那些地久天长,也不想奢望地长相厮守,我只想着,能看着你静静地欢喜,像那燕都深山里的桃花般,灿烂地开放,安静地凋零,没有风浪的摧折,没有野兽的侵袭,只是那么高贵优雅地兀自璀璨……”
南宫凝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她仿佛回到了那片温暖安静的桃林,看到了桃林下,那个吹着笛子的少年,与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清越的笛声穿透了竹林,一直飘向那淡淡的云层中,灿烂的阳光从天际洒下,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辉,少年放下笛子,对着少女粲然一笑,少女羞赧地低下了头……
阿越,若是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我想做那株桃花,静静地开放你的身边,每一年,在那最美好的季节,倾尽所有的力气,为你绽放最美的花朵。
殿外,大风起,狂雪迷乱,殿内,佳人笑,前嫌尽释。
再浓烈的爱情,在这乱世中,也显得那般地微不足道,显得那般的飘飘摇摇,好似只要一颗小石子,便能把百尺高楼击个粉碎。
大秦国,表面上安定如初,内里已是四分五裂,秦晔即使是有心匡正天下,也没那气魄,更没那勇气,多年的安逸,让当年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建立霸业王图的秦皇,变成了一个平庸的老人,他只想着,如何平衡各方的力量,保住现世的平安。
随着一年一度的宫廷大宴的临近,各地的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在这黑暗的前夜,贤王秦牧,与戎狄定下盟约,共谋天下,怡王秦越,与曾卿约定,诛戎狄,杀秦皇,分天下,湘南王大兵悄无声息地到了京师的郊外,只等着那一声信号,就大举入京,诛怡王,燕国的势力会合在一起,众志成城,待宫宴一到,就揭竿而起,收复山河。
这一夜,南宫凝缩在秦越的怀中,安然地睡去,这一夜,秦越睁着双眼,盯着梁上的图画,一夜未眠,她发现,天下太大,大的让她无力掌控,天下又太小,小得不能容下她们的爱情。
凝儿,你可知道,阿越多想去那南海,去找寻那个小国,那个四季都开满桃花的国度,我做那王,你做那后,你我一起,安安乐乐地过上一辈子,赏尽桃花的风华,尝尽情爱的甜蜜。
只是,到那时,你愿意抛下所有的一切,与我一道,做我的王后吗?
苦涩在秦越的唇齿间慢慢地蔓延起来,缓然叹了一声,那叹息悄然落定,在凡尘中开出了一朵桃花,凄然无助,孤单落寞。
宫中大宴临近,因而杂事繁多,一向忙碌的怡王却闲了下来,毕竟所有的谋划都安排妥当,只等着宫宴一到,看个分晓。
香兰殿因着南宫晴和湘南郡主的到来,难得热闹了回,一大清早,秦越打着哈欠出房门时,看着团团围坐的一桌人,愣怔了下,咳嗽了两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上首坐下。
秦安乖巧地缩在嬷嬷的怀里,看着一桌色香俱全的菜咽着口水,秦越拿了筷子后,夹了第一块肉,众人方才动筷。
气氛异常地压抑,众人见秦越面无表情,也没什么说笑的兴致,都坑着头吃饭,秦安偶尔哭闹两声,也被秦越一个眼刀飞过去,哭声就生生地噎下去了。
屋外一片冰天雪地,屋内炉火烘得温暖如春,还有两日就过年了,这世间难得地安静祥和,秦越在心里叹了叹,只怕这桌上的人,在两日后,再难如此平和地于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桌上的人也各有心思,湘南在揣度秦越的想法,想要从她的眉目间看出一二,南宫晴还在为昨日与秦越的争执而气恼,低着头不理秦越,南宫凝一边夹菜给秦越,一边思考着该如何与秦越说起回燕都的事情。
秦越非常清楚在座所有人的心思,她故意面无表情,满腹的心思没有透露分毫,她淡然地夹着菜,吃得比以往还多了些,南宫晴实在忍受不了秦越与南宫凝的恩爱,先行离开了,她一离开,湘南也没了胃口,没过多久,也告退了,秦安吃完饭,嬷嬷按着惯例抱他下去玩耍了,刚才还满满一桌子的人,现在只剩下了秦越和南宫凝两人。
炉火快燃尽了,寒气从地上的青砖蔓生出来,南宫凝不自觉地颤抖了下,秦越皱了皱眉,两个侍卫忙不迭地换了炉子,炉火噼里啪啦地烧起来,秦越放下了筷子,道:“这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样子,今个儿这菜不够丰盛,吩咐下去,让御膳房那边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做过来。”
就还有两日了,也许这一别,今生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乱世之中,人的命运如同草芥,随风飘零,或是生离,或是死别,唯独相聚甚少。
南宫凝第一次没有出声劝说,平日里,对于秦越铺张浪费的行为,她多有规劝,秦越也因此收敛了许多,这两日,就让阿越放纵一下吧。
“凝儿,过两日,是宫中大宴的时候。”秦越思索了下,决定与南宫凝述说下自己的计划,“也是我起兵之时。”
南宫凝没有任何的惊讶,她如何猜不出,如何想不到,这场宫宴,对于所有人的重要性?
秦越继续说道:“宫宴那日,戎狄会以在一年一度的焰火燃放之时入城,在那之前,我会派精兵卫队送你出城,你带好血玉令,可在城中畅行无阻。”
南宫凝安静地听着,秦越慢慢地讲着,仿佛两个人只是在说着一件家常事。
“可是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焰火,你说,那焰火是世界上最美的。”南宫凝柔柔地说,没有责备,没有失落,只有淡淡的情愫在流转。
秦越苦笑:“看来这次,我要食言了。”
“阿越,那你答应我,带我看明年的焰火。”南宫凝想抓住什么,她总觉得,阿越就要离去了,她总觉得,在她回到燕都之后,阿越将彻底地离开她。
明年的焰火……秦越在心里念叨着,若真的能带你去看明年的焰火,阿越就算是拿剩下的阳寿折抵,也心甘情愿。
秦越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容:“阿越答应你。”
只是,到了来年,你还愿意与我一起看那焰火吗?
“阿越,宫宴那日,我要回燕都。”说出后,南宫凝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现在等待就可以,等待秦越的反应,像是等待一场宣判。
秦越没有让她等待得太久,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不准!”
明知你一定会走,我也要做最后的挽留,否则,今后看你成为别人的妻子时,与我相伴的是终生的后悔。
南宫凝嫣然一笑,恍若桃花绽放,她的阿越是爱她的,她的阿越是要攥着她的手,紧紧不松开的,她的阿越满心要将这段艰难的爱情延续下去……
可是,阿越,我还是要走的啊,你可知,这两个字,轻易就动摇了我多日才下定的决心吗?
大秦和燕国,是仇敌,大秦国的士兵手上沾着燕国人的鲜血,而燕国士兵的手也将很快沾满秦国人的鲜血,这场宫宴,会让两国的宿怨越结越深,也许,今后你我再见,也只能是在沙场之上。
酸涩涌上了秦越的心头,她在南宫凝的水眸中清楚地看到了柔情和决绝,她,终究是要走了。
秦越微微笑起来,眼眶里闪着点点晶莹:“凝儿,我怕让你回去,就把你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你若真的要走的话,我又岂能拦得住你?”
秦越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着南宫凝,一字一顿道:“凝儿,你能不能答应我,燕国复国后,与大秦,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没有相交,便无战事,我不想在将来,有一日,你我刀枪相向。
南宫凝愣怔了下,断然拒绝:“不可能!”
即便是成为仇敌,也不能让你彻底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