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1
狼在草原上散心后,再次走过绿地与雪地交替的一带。他心里的难过被这里幻境般的美景淡化了一些,开始考虑新的寻宝之旅。原有的装备都没了,财产也损失了大半,身上现有的财物应该能提供重新收集装备的费用。
他回到风亭,看见舒茵一个人靠着扶栏坐在地上。他还未感谢她救了自己,她那一巴掌仍让他的脸颊隐隐作痛,因此他怎么都不愿说出口。狼本不打算理她,但她脸上的悲伤不免令他有点在意。
狼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漫不经心的看着某个方向。原本使他心平气静的景色不知为何变成了干扰,他无法专注的思索,于是不由自主的瞟了舒茵几眼。她怎么了?他忍不住想问出来的时候,舒茵一句“让我静一会儿”将他的话封住了。
他不知道那句话是舒茵对试图安抚她的晓萧说的。他撇撇嘴,做出不屑的表情嘀咕道:“切,谁管你。”
半晌,狼又转眼看了看她,忽然觉得她的神情和刚才的自己很像。终于,他厚着脸皮道:“你在难过什么,莫非你也丢失了宝石?”他记得她有一颗绿宝石。
舒茵没有回应他,甚至懒得抬头看他,眼底的落寞中扫过一丝轻鄙。
“你觉得我是个眼中只有宝石的人对吧。”
狼走到她身边坐下。他看不见一旁的晓萧向他使的眼色,若是舒茵想一个人安静,有人搭话会激怒她。
“其实值钱的东西我都喜欢,不过宝石更珍贵嘛。”
狼忽略舒茵脸上的微妙变化,接着道:“我的父母是珠宝商。在一年前的一天夜里,我醒来时听见楼下的珠宝店有声音。我下楼去看,发现是父母在把珠宝收拾起来放进箱子里。他们同时发现了我,可我没想到父亲会冲过来把我击昏。第二天我清醒后,父母都不见了。珠宝店空了,只剩下那两颗紫色的宝石。”
说到这,他停下了。
“后来呢?”
成功的吸引了舒茵的好奇心,狼笑了笑,道:“后来我调查了。那个时候城中有个通灵人大盗,他有两个幽灵同伙能趁人入睡后附身操控他们。我的父母大概就是那样替大盗洗劫了自家的店。”
“那你的父母呢?”
“没有音讯。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两颗紫色宝石怎么没被拿走。我等了半年,父母没有回来,我就把家卖了开始去各地寻宝。”
寻宝一直是他的梦想。但是这种梦想得不到父母的认可,他走着父母为他安排好的路——在贵族私塾念书,有朝一日挤入名门。不过梦想竟然很快实现了,只是他没料到父母的消失成为了前提条件。
舒茵有些理解他为那两颗宝石难过的原因了。
“呐,我说了我的故事。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难过了吧?”
“宝石。”
“啊?”
“我……失去了宝石……”
舒茵望向风亭外。一片圣洁的白色背景下,仿佛有一颗红宝石正渐渐匿迹于苍茫中。但是,它耀眼的光辉没有褪去,光芒穿入瞳孔,照亮心底也刺痛了心窝。
“哈!你们在约会呢!”
听见身后的说话声,狼吓了一跳,猛地起身撞到了站在护栏外侧的古越的下巴。
“疼疼疼……”古越捂着下巴,一脸怨恨的指控道,“你是故意的吧!”
“你是自找的。”嗄祭御道。
她绕过古越踏上台阶,走到舒茵跟前,柔声道:“舒茵,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古越翻过扶栏,“约会中的少女心事多着呢。”
“谁在约会啊!”狼道。
“你脸红了。”
“谁脸红了!”
“闭嘴。”舒茵冷冷地道。她的声音细而轻,却让古越把快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舒茵,”嗄祭御关切地伸出手,“回去休息吧,现在是晚上了。”
舒茵微微偏头,目光疏远。嗄祭御的手僵在半空。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古越挑眉道,“喂,狼,你们吵架了吗?”
“你是怎么回事?!”舒茵狠狠的瞪着古越,“王他死了啊!为什么你们还能那么若无其事!”
他们听完好的讲述后,古越和嗄祭御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平静的向好细说作为王应该了解的事。然而舒茵不能接受。看懂她内心的人,说要一起寻找善的人就这样抛下了一切,抛下了她。
“谁说王死了,”古越正色道,“他会比我们都活得长。他永远是王。”
“那你们承认了代替王的麻仓好?”
“既然王把一切交给了他,我们就相信他吧。”
“我和古越算是跟随王时间最长的,我们比你更难过呢。”
嗄祭御没有让悲伤溢于言表。可是舒茵能感受到。她将手放在嗄祭御的手心,那股让她站起来的力量如此令人安稳。她恍悟,王会以不同的形式与他们同在,他的温柔会驻在心底,滋生出难以动摇的坚强。
2
为了守护这个世界重要的心,好以后的夜晚都要在冰湖中度过。虽然躺在冰面,但实际上没有感到一点寒冷。火灵坐在一旁,一动不动,似乎沉睡。或许是由于这里没有昼夜之分,仰望着澄蓝的天空,好毫无睡意,尽管身体疲惫到连翻身都吃力。
在王的房间里,他与夜羽长谈过。他的灵视真的变强了,因为他能清楚的知道夜羽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都要死了。夜羽说。他血红的眸子里冷凌的光不见了。那个时候我在想,至少死前要和你做回朋友,不带任何目的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面临死我才想那样做呢。不想抱着遗憾死去,却没想过好好的活着时去弥补。
我们做回朋友吧,麻仓好。你以现在的身份,无论你我将来会不会是敌人,这一刻也好,我们做回朋友吧。
有一种温暖只能从朋友那里感受。好固然珍惜那种温暖,手中凭空生出一块天罄交予夜羽,却说,我答应你,从现在起到我收回这块绿石,我们是朋友。但是至于朋友的关系能有多长,我们都需要时间想想。
王在诸多国君眼中都是世界霸权的争夺者。王的追随者不分国界,以他为核心聚集起来的势力对各国都是威胁。有人说他们是将通过和平的方式让世界统一的组织。也有人说,世界的统一不通过战争是无法完成的,因而这个组织一定在蓄谋一场规模最大的世界之战来统一世界。所以,那些国君会设法找出并抹杀王和王的追随者。
因此,好与夜羽以后的关系会是怎样,的确需要时间想想。尽管,此时的夜羽并不知道与「王」有关的一切。
夜羽说在锦秋国还有正事要做,便准备告辞。好为他打开到达莲云山底的门,南斑曾派的属下鸠住在山脚负责“连接”最后一晚。
“约,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夜呢?”
「随时可能有人来见王。」
“我可以制造夜么?”
「可以。但等你的巫力恢复了再说吧。」
是啊。现在太累了。
好用手背遮住眼睛,脑袋变得钝重。
——去走你的理想之路吧。
王的话像一支催眠曲,仿佛在空中回荡。
力量越是强大,背负的东西就越多。王说不需要好代替他,可是,好不得不背负王所背负的。
王,你太狡猾了。
……
……
好蓦然睁开眼,心中感应到有人接近了冰湖。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不过疲倦消失了,感到一种如同呼吸着早晨微凉空气的清新。他坐起身,珠帘向左右退开,两个身影出现在湖边。
“我说你别打扰他。”
古越正拉着狼的衣服,不让狼走进湖中。
“我找麻仓有事啦!”狼看见了好,更是奋力想挣脱古越。“你瞧麻仓都醒了!”
“是被你吵醒的。”
“你们过来吧。”好笑道。
古越只好放手,狼一溜烟跑过去坐在好的面前。“你这小子能有什么屁事。”古越说着,也走过去坐下了。
“麻仓,”狼的眼里闪烁着期待,“让我加入你们吧!我也想成为王的追随者!”
“你不过是想得到宝石吧。”古越斜眼看着狼。
“我有那么庸俗嘛?”狼扬了扬头,“让我跟随你们的话,我会把每次探险寻来的宝贝分五成给你们,你们的组织一定要有经济来源的对吧。”
“我明白了,”古越露出识破奸计的得意表情,“你是想把这个世界当成固定的落脚点,不论何时何地,一有危险都可以来避难。不用风餐露宿,不用在外面住客栈花钱,真是方便啊。”
好看透了狼的心思,古越说对了。
狼不觉得自己动机不纯有什么不妥,他点着头道:“嗯,我们互利嘛。”
“好,这种人绝对不能收。”
“没错。”
好看着狼满脸失望,道:“七成。分给我们七成就收下你。”
“啊?没搞错吧?”
古越和狼一齐惊恐地道。好的唇边有一丝弧度,映在他们眼里变成了阴险二字。
“六成。”狼还价道。
“七成。”好笑容不减。
狼咬咬牙,“成交。”
好愉快的与狼握手,将天罄放在他手中。“古越,你等会儿绘制一张火焰图给狼吧。”
“是……”
这样收下追随者……史无前例啊。古越想。
狼离开后,古越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严肃地道:“这是记载着所有追随者的名册,上面有我们的身份资料。作为王,你必须把追随者全记下来。”古越翻开其中一页,这一页上写着好的名字。他将手按在纸面上几秒钟,好的名字便换为了狼,狼的名字下方除了写明身份还有一个标注——供应者。“追随者中有一部分我这样无业的人,为我们以及王提供生活经济来源的就是供应者。供应者都是些商人或官僚,狼也归于这一类吧。”
好看着那厚厚的名册,心里感到莫名的压力。“王的事……那些追随者还不知道吧。”
古越清楚好的忧虑。
追随者因王而聚,现在王被封印,如果他们不能认可好是第二代王,将他们汇聚的引力便会消失。王曾问追随者们,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谁来继承他。当时没有得到结果,他们都只愿认可一个王,他是无可替代的。
王无意成为世界的王,无意和任何人争夺什么。他只旨在消除苦难,他的存在像是一种人们的信仰。
“追随者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专为王做事的人不多,所以不常有人来见王。但每年的夏末,王会召集全部追随者举行盛典,这已是每年的惯例。”
“夏末……不远了呢……”
“是啊。”
好沉吟了片刻,道:“古越,在夏末的盛典之前,请将这件事保密吧。”
“那到时候……”
“我会想办法的。”
“好,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古越。”
3
天朗星稀的夜晚。
锦秋王宫,南斑王子船式宫殿的庭院中。
紫木条栏立在庭院边缘,细密的花藤沿着栏身攀向高处,让视线无法穿越。玲珑的花朵缀在藤蔓上,夜色模糊了花的轮廓,只能看清点点淡淡的白。数盏花骨形的灯挂在蔓间,柔暖的光扩散,周围染上了黄晕的白花远看犹如扑向光源的飞蛾,它们展翅的动作停留在那一瞬,整片围绕庭院的花藤就像一幅长长的画卷,带着微小却饱含生命力的美。
好饮着凉茶,看着落在杯中的零星的星光,心中有种久违感。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在清寂的夜里吹拂着夏日的晚风。即使他已在王的世界里造出了夜,却终究缺乏一种真实感。可是,即便他能享受此时的真实,也无法享受欣赏异国夜色的悠闲。
这次任务很顺利的完成了——好是这样结束与南斑的一段谈话的。好轻松的说出那句话,心里却淤积着压抑不安。
好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问起漠颜,最后还是决定与南斑暂别。他刚准备起身,南斑忽然抬头看向他的身后。他转头,一个穿着罗纱裙的女子走进了庭院的大门。
“花兮公主。”
好认出了她,起身行礼。
花兮走来,目光落在好的脸上时,眸中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王兄,我突然想到一些事。”花兮在南斑身旁坐下道。
“那么,我先走了。”好觉得不便打扰。
“等等。”花兮道。她看了南斑一眼,像是征求同意,见南斑微微点了头,她又道,“你坐下吧,有一件事你会想知道的。”
好回到座椅上,心里有些紧张。他预感是关于漠颜的事。
“王兄,你先说吧。”
好见南斑流露出一丝凄愁的神情,不禁屏住呼吸。
“你是漠颜的朋友,或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南斑稍作停顿。“漠颜她,失踪了。”
好张了张口,震惊得说不出话。
“几月前她告诉我,她想在我们的婚礼之前把全部心思放在军队里,因此我这几月都没有去军队看她。但今天的午宴上,黑崎千烈的父亲——黑崎龙一,把漠颜转交军队最高指挥权的事透露给了我。”
那时黑崎龙一喝醉了,黑崎千烈没来得及阻止父亲,便如实相告之。
她退出军队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黑崎龙一喜形于色的说,果然女人有了爱情就会放下其他的东西。黑崎家该感谢您呢,王子殿下。
“漠颜不在军队,也不在王宫。”南斑长叹了一声,苦恼地道。“她是自己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跟在她身边的弥殇也不见了。我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实在想不到。花兮,你想到的事是?”
花兮道:“好来见你的那天晚上,我正巧经过你的宫殿,看见漠颜在会客厅外很奇怪的样子,应该是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好回想了一下,上一次见南斑是来向他传达王的任务。花兮知道好来单独见过南斑,对好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表示疑问,看来南斑告诉了花兮他和王的一切——这是南斑不敢向身边任何人甚至是漠颜坦白的事。
好观察着花兮与南斑的眼神交流,他们之间的亲密感令好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如果她真听见了,”南斑眼底的忧绪更深,“她一定是自己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