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1
来自锦秋国的三位使者走进****殿时，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也许是为了迎合木莲国的风俗，使者们的服饰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尽管如此，他们一举一动中所散发的异域风味，令周围的人感觉到他们的与众不同。
定在使者身上的视线，透出像是看见奇珍异宝的新奇。这不是看待遥远国度的来访者应有的眼神。使者们有些不悦，不露声色的走到殿前。
好微微低眼看着他们的面孔，从左至右依次是带着亲切笑容的男人、严肃拘谨的少年，以及难以看出情绪的扎双马尾的女子。好有些出神。奔波一个月才到达木莲的使者们，仿佛携有一种能够强烈吸引他的东西。这样的感觉似曾有过，但他弄不清真正吸引他的是什么。他对异国人没有兴趣，也不热衷于异国文明。
“臣下井田泽奕，锦秋外交官，拜见帝王。”
“臣下黑崎千烈，锦秋武臣之子，拜见帝王。”
“臣下轩陵花兮，锦秋公主，拜见帝王。”
三位使者深深鞠躬，左手贴于腰部右侧，单膝跪下。
他们与帝王的眼神交流只在鞠躬之前的一瞬。在锦秋国，臣子不能直视帝王的眼睛超过三秒。
都是身份高贵的人呢。好心想。
“请起身。”
墓叶天道。他坐在王座上一丝不动，只有嘴唇一张一合。他的声音中能听出几分热情，脸上的笑一层不变。
好站在帝王身边，不用转眼，他也能想象出帝王如早已设定恰当的表情。
使者们应令起身。
井田泽奕上前一小步，道：“拜访贵国是我国的荣幸，我等出使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与贵国建立友好关系。我们的车队为贵国带来了一批我国特有的宝物，以表我国帝王对贵国的心意。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份大礼献上。”
“什么大礼？”
帝王以平静的口吻道。
锦秋国的外交官神秘一笑，“贵国的德圣节即将来临，我等会在节日当天为帝王您献上。”
“好，”帝王点了点头，“吾期待着。”
德圣节是王宫里的大节，五年举行一次。
好已经过了一次，但是印象并不深刻。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当天的画面时，帝王又说话了。
“想必贵客都累了吧，请你们到殇离宫休息，吾将在午时为你们设宴。午宴后，吾派人带你们在王宫内参观。”
“多谢帝王。”
使者们齐声道。
“帝王，”黑崎千烈忽然开口，“臣下听闻贵国出了一名智谋过人的女军师，不知可否让臣下向军师讨教学习。”
好下意识看向漠颜，她站在众臣首列之中。她看了一眼黑崎千烈，然后将目光移开。武臣世家的黑崎千烈向军师讨教学习并不奇怪，武臣与军师本是密不可分且互补的。可是，好仍然认为这位贵客更应与今天缺席的白羽霍然见面。
帝王犹豫了一下，道：“可以。那么，下午的参观就让漠颜陪同吧。”
“是。”
漠颜应道。
“帝王，也让臣一起吧。”好转向墓叶天。他的想法很单纯，他担心外国使者会为难漠颜。
“这……好吧。麻仓，你熟悉王宫，参观地点就由你选择。”
“是。”
使者们告退后不久，早朝结束。
好出了****殿，发现十几米长的台阶下，漠颜正抬头注视着他。她似乎在等他。他快步下了台阶，心情愉快地与漠颜同行。
他本想送漠颜回军师府，可跟着漠颜不知不觉地走向了阴阳阁。
到了阴阳阁门前，好正要向漠颜道别，但漠颜忽的抓住了他的手腕，转身走上另一条道路。
“漠颜？”他疑惑道。
“去御冥府。”
“现在？”
“现在。”
“可是……”
“你我现在不是都有空吗？”她放开了好，急切的样子像被什么追赶着，“我负责分散御冥王的注意力，你从御冥府的后院进去，到他的书房和卧房找找看。就算找不到那份契约书，你也必须有点收获。”
好知道漠颜早已在计划这件事了，不过他不明白为何如此突然和草率，当然更不明白必须有的收获是指什么。
“那、那你呢？”
“我从正门进去，你不用管我。”
2
“对不起，王爷吩咐不愿见来访人。”
还未踏上御冥府门前的石阶，门旁的侍卫就摆出了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然而侍卫的话没有让漠颜止步。
“我可不是来访他的。”
漠颜不耐烦地道。在两个侍卫说出下一句之前，漠颜双手分别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假装是哑巴和成为哑巴，你们会选前者吧。”
侍卫僵住，发愣之余，漠颜已穿门而入。
御冥府的庭院不大，没有花坛和树木，因此当御冥王出现在庭院里时，漠颜和他都像找到视线的落点般，目光相接。
“难得一见的客人啊。”
御冥王毫不意外地道。他停在了一道连接庭院和深府的拱门外。
“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漠颜说出客套话。
“我想请教您一些事。”
御冥王盯了她一会儿，向她走来。
“既然是客人，不如就到正厅喝杯茶吧。”
“那就多谢款待了。”
3
不经意间，天空撒下粉末般的细雨。
御冥府大厅中，漠颜与御冥王相对而坐。
漠颜握着茶杯，只有在低头饮茶的时候，才有避开御冥王视线的理由。尽管她与他之间隔了五米的距离，但厅里左右两排椅子完美的对称形式，使得她时刻都在御冥王目光的包围中。
他的眼睛里有种令人生畏的东西。与他对视的太久，就会产生一种被锁链束缚的紧迫和压抑感。
在快克制不住想要用指尖敲打杯子来释放内心的焦躁时，漠颜放下了茶杯，抬起头，扔出第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话题。
“御冥王曾征战多次，对兵法有较深的了解吧。”
以军师的身份，这是个安全的话题。
“哪里，论兵法，当然不及军师大人。”
他立刻回答。
“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兵法，在所有战场上均能适用。这是我长年来追求的所谓的究极兵法，不知您有何看法？”
这一问带有浓重的试探性。
虽然漠颜并不了解御冥王，可是她觉得他变了。仿佛和以前的他不是同一个人。这种感觉，在雪梅军营里就开始滋生了。她怀疑雪梅国那些人是否对他做过什么，总之，他的身上似乎隐藏着阴谋。
漠颜等待着他的见解，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他闭了上了眼睛，像是在冥想。
征战的记忆在他脑海快速重现。
几分钟后，他睁了开眼。
“我只能想到两个字——不知。”
漠颜身子斜了一下，犹如听到一个玩笑。这算什么？他果然没有那些属于御冥王的经历，所以才说不出深刻的见解吗？
御冥王看着她质疑的表情，然后转头看向厅门之外。
雨细得难以映入眼中，湿润的地面让屋内的人察觉到下雨了。
“军师懂的兵法比我多，但你没听过，知的最高境界是不知吗？”他又回头时，眸子里带着似在嘲讽的笑，“目前兵书上所写的兵法，只能针对某一场或某一类战争。正是你读了太多兵书，这些知识反而成了屏障，导致你看不到更远的。”
“所以才向您请教。”
漠颜没有因他的态度感到窝火，内心竟还有几分震动。
“究极兵法，就是‘无法’。”
御冥王不再多做解释。
漠颜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问题。
“对了，您为何不回仲南呢？与雪梅国正式开战的时候，您是被帝王从仲南召回来的吧。”
她的转变有些突然。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他从容地道：“只是对战争和军队有些厌倦了。”
他的每一句话，给了漠颜合理的答案，又绕过了她想抓住的重点。
与此同时——
好从书房出来后，直奔御冥王的卧房。
他在书房里呆了不到十秒，因为书房里空空如也。御冥王没有事务，也没有看书的习惯，于是书房就这样闲置着，连做摆设的桌椅书柜都省去了。
御冥府的下人和侍卫不多，要避开他们很容易。
好潜入卧房，心中的失望又增了几许。
房间十分简洁。一眼扫过去，他看不出哪里是可以藏东西的秘密空间。他视线不能到达的，只有靠墙的床的下面和普通的衣柜。
仅凭直觉他就知道不会有收获。
即使不抱希望，他仍然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所有的角落。
果然没发现什么。他叹了叹气，目光落到墙上挂着的刀上。刀鞘是钨钢色，很有厚重感。好回想了一下，这把刀不是御冥王平日里佩戴的，他在打仗时使用的也不是它。
出于兴趣，他将刀取了下来。
好轻。
他掂量着，拔出刀鞘才发现这只是一副空壳。
谁会用这种东西做装饰品呢？好觉得奇怪。他产生了一个念头，取下自己腰间的刀，把它放上了刀座。
刀座受重而下沉了一点，接着，它向前慢慢移动。最终，一个和墙壁颜色相同的长方形的盒子展现出来。
好惊喜了片刻才凑近它。
这个盒子无盖，里面躺着一把真刀，看上去有些眼熟。
眼前浮出这把刀主人的模样时，他的思维瞬间凝固。
——明智光秀。
4
“就算没有找到，也不必失落成这样吧？”
漠颜的话让好回过神，他意识到他们正在赴宴的路上。
上午他们约定行动完各自离开御冥府，午时见面再交换收获。
好摇摇头，“不是因为没找到才这样的。不过，我没事。其实，我还想不明白他会拿那份契约做什么。”
显然他不是为这个而苦恼。漠颜想。
“我也不明白。一份割地契约，上面虽有夜羽的亲笔，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啊。如果它落到帝王手里，也不可能凭它来讨要罗兰的土地。”
“这么说，这份契约实际上是废纸一张了？”
“可以这么说。它的作用不在于得到罗兰的国土的话，有用的东西就是夜羽的字迹。若有人利用罗兰帝王的亲笔签名，用途就多了。”
“是吗。”
“好了，外国使者还等着我们，走快一点吧。”
5
华灯美食，音律管弦，宾主之宜尽到了极致。
即便是口中无味，好也附和着乐融融的气氛，脸上带着微笑，看似沉浸在这隆重的午宴中。
其间帝王与外国使者热切交谈，臣子们时而应和。御冥王的出席理所当然，只是离他坐得很近的好感到很不自在。心中像塞进了一小块异物，异物里混合的复杂情绪让他身体有些发凉。
午宴后，大部分人群散去。
好与漠颜领着三位使者走出宴殿，他们将要参观的地点已由好选定且向帝王请示过了。
此时仍有蒙蒙的雨，天地和宫殿仿佛涂抹上了雾灰灰的淡墨。分明是过午时不久，外面的一切却如傍晚来临前的景象。
路上无需打伞，细雨中漫步感受着秋意。
亲自接待贵客还是头一次，好有点紧张，除了告知他们要去的地方，他就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几次用眼神求助于漠颜，但漠颜似乎处在和他相同的境地。他忽然发觉，漠颜在午宴上也是这般沉默。
“贵国记录历史的方式真是特别呢。”
井田泽奕主动开口道。
好愣了愣，暗地感谢这位外交官为他打开了谈话的思路。记载木莲国百年历史的金殿，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
“特别？用书画的方式，应该是最常见的吧。”
井田笑道：“我国仅仅是用文字记录收藏，没有像贵国这样打造专用来存放历史书画的宫殿。”
说完这句话时，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六边形建筑。
望着结构新颖的金殿，井田露出赞许的目光。黒崎千烈眼中充满兴趣，如尖塔一样的宫殿，是他至今未见过的。好松了松气，他本以为参观这种地方会有些无聊，不过看样子并不是如此。好看向那位公主，她的表情从他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几乎没什么变化。
进入殿中，使者们才知道这座外形高大的建筑实际上只有一层。
殿堂里摆满半围合状的画屏，每五扇屏组成一个独立的空间。站在大门处望去，殿堂酷似迷宫。画扇很多，因此会觉得拥挤，但高高的天花却又带来空旷感。
他们走进标有数字一的画扇组中，从左至右的画面上，图文并茂，演绎着木莲国建立之初的情景。
“这是木莲国历史的第一章。”
好的介绍不免多余。
“精致程度真是令人叹服。”黒崎千烈道。“贵国的战争史，也全部有记录吧？”
“都有。”
与雪梅国的战争，在半月前也载入其中。
“贵国建立之前的历史呢？”
锦秋国的公主突然提出的疑问，让好一时惊讶无言。
好看了看漠颜，她淡定的样子似乎不认为这个问题奇怪。他从未思考过这种牵扯到一个国家如何形成，甚至更深是人类从何而来的问题。他正打算胡诌个理由敷衍过去，漠颜便替她回答了。
“木莲建立之前的历史，不属于木莲国的历史吧，所以没有必要记载下来。”
从漠颜的口吻里，好竟听出了一丝丝敌意。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他们走马观花的浏览了所有画屏。
离开金殿，步行至百花苑。
百花苑是王宫内景色最美的花园，宫中贵族们所享用的花茶，全都来自于此。
穿过一道拱门，眼睛便被各种绚丽的色彩填满。踏上一条横在水面上的木桥，走向百花苑深处。
在桥上几乎看不到这湾人造湖，因为茂盛的水生植物相拥着将湖面层层掩盖，只有一两束光从枝叶下反射出来。
快到桥的尽头，身后传来了声音。
“麻仓大人。”
他们停下脚步，转回了身。
“什么事？”
好走向追上来的侍女。
“帝王有急召。”